《朝露歌》林祈佑

87、第八章 无妄灾劫（5）

　　远远的望见了城墙黑色的脊背，太子心中极为欢喜，只觉得自己背上那股莫名的重压忽然消散，说不出的轻松。
　　前方就是洛阳城了，只要进了城，只要看到哪怕一个官兵，那么就没有任何危险了。
　　他忍不住的想笑，开心的笑，他的嘴唇委屈，显出一个笑容的影子来，可是，他忽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面前站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相貌很俊秀，只是嘴角上翘，仿佛也是要笑的样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骄傲，冷漠，危险。
　　太子的一颗心也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冷漠的微笑开始变冷了起来，渐渐的冰冷如同冰块，脸上也显现出铁青的颜色，仿佛不堪风雪之寒。皇帝也看到了这个年轻人，不过他脸上的变化没有太子这般强烈，可是眼中也露出了微微怒意，只有相王还是那般若无其事，仿佛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即将与这个年轻人擦肩而过，而后再无相逢之日。
　　皇帝说道，“岭南王家的王寒啸？”年轻人眼角一瞥，很是轻蔑的瞧了他一眼，道，“你认识我？”皇帝道，“我素来喜欢游历天下，遍访武学名家，岭南王家的名字还是听过的。”
　　年轻人的脸色略显和善了些，显然是对皇帝知晓他的名头很是得意，道，“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我会让你死痛快一些。”
　　皇帝仍旧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岭南无极刀门是何等威势，我自然心生仰慕，于是将王家的那些武学高人打听的清清楚楚，对于王家门下的那些阿猫阿狗也是知晓一些的，知道阁下名字，没什么稀奇的。”
　　王寒啸一听此话，脸色骤变，道，“你叫什么名字，敢如此羞辱我。”
　　皇帝哼了一声，“把名字告诉一个要死的人，没啥意思。”
　　王寒啸手中短刀蓦地出鞘，刀光一闪之间，直指皇帝眉心，他动手之时，口中喝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要死。”
　　“你。”一个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在他身后炸开，然后是清脆而绵密的马蹄声，再后是兵器挥动的风声，紧接着就是死神一般冰冷的气息。
　　王寒啸惊觉身后有人偷袭，连忙回身，入眼的就是一支越来越大的长戟，眼见躲闪不及，他连忙挥动手中短刀去格挡，也不知道能不能档地住。
　　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长戟与短刀相接，王寒啸只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大力攻来，手中短刀几欲脱手，双脚不受控制的后退，刹那间就划出了七尺。
　　再抬头看，仍旧是那支越来越大的长戟，仍如刚才一般，直直的刺了过来，速度竟是比方才更快。
　　王寒啸无法闪避，只好再以短刀相格，兵刃相交，又是那股沛莫能御的力量，王寒啸咬牙想定住下盘，可是那股力量竟是大的出奇，他下盘再稳，也无法控制脚步向后滑。
　　他准备还招，可是入眼的又是那支长戟，于是冰刃再交，再退，再交，再退。
　　连着三十七招，对方只用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刺他面门，他竟是毫无还手余地。
　　三十七招，他连退了三十七次，与最初所站的地方竟然相距有二十多丈远了。
　　王寒啸心中惊诧之极，他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这等怪招，三十七记平刺，招数毫无奥妙可言，就是一个快字，快到转瞬及至，快到无法眨眼，快到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他不是没有见过快招，王家上上下下就有数位以快刀成名的前辈，他经常与之切磋，一般来说，招数越快则力量越轻，因为力与速不可兼得，但是这个人，或者说这支长戟，不仅快到了极点，力量也大到了极点，每一击，王寒啸的手臂都隐隐作痛，三十七记大力刺击下来，王寒啸的手臂已经麻木的毫无知觉了，只仍旧惯性的挥刀格挡，至于下一刀能不能挡得住，他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
　　最恐怖的是，他已经接了对方三十七招了，可是眼中除了那只长戟之外，竟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时间去看那支长戟的主人是谁，完全没有余力去看和自己交手的人是谁。
　　眼见第三十八记平刺再度过来，王寒啸大喝一声，右手短刀拼力砍在长戟之上，左手清辉一闪，又一柄短刀出手，强行突破长戟的封锁，砍在了长戟的小枝之上。
　　长戟被两柄刀阻隔，再也无法攻击了。
　　王寒啸呼吸极为沉重，他缓慢的抬头，只见长戟的末端，一只细长的手正抓着长戟的戟身，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毫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可是脸上绝无他的骄傲，绝无他的轻狂，甚至脸上什么都没有，如同木人一般。
　　王寒啸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人就如同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一般，就算你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转动，你也会觉得他不是一个活人。那股非人的感觉充斥着王寒啸的心头，让他连对手的样子如何都没有感觉出来。对手是美是丑，是男是女，都不太重要了，对手目前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他死。
　　但是长戟被双刀所隔，再无力向前，年轻人持戟的手青筋凸显，奈何王寒啸双手短刀强行阻隔，竟是突不进去半分。
　　王寒啸只觉得对方的力量如同海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拍打过来，每一次他都会有一种对方会将自己的身体摧毁掉的感觉，这是他出道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即便是对敌程度雪这种大高手之时，明知不敌，却从未有过这般恐惧的感觉。眼前这个人，让他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到了害怕。
　　那年轻人数次用力而无法攻前，忽然眼光一闪，左手摸上了长戟的一枝小枝。
　　“咔”，很轻微的脆响，王寒啸只觉得与自己对敌的长戟之上力量陡然消失了，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两道寒光划了过来。
　　“叮”，一道光与他右手刀相碰，巨大的力量瞬间震动他的手骨，让他瞬间有种手骨断了的感觉，还没有来得及看手臂是否受伤，又一道光线划过来。
　　他连忙左手刀相迎，可是一股比方才力量大上数倍的大力冲来，左手刀毫无悬念的被击落，然后就看到那道光在自己脸上一闪，脸上凉凉的，也不知道如何了。
　　光线一闪而过，立即又划过他的右手，他手腕一松，短刀落地，手臂发出折断的脆响，痛感还没有来得及传递，瞬间就没有了感觉。
　　然后就看到两道如同流星一般的光线在自己面前飞舞，飞舞，飞舞。仿佛穿花蝴蝶一般的优雅，可远远比蝴蝶要快的多的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两道光线消失了，王寒啸这才看清楚那两道光线是什么东西。
　　两只短戟分持在那年轻人的两只手上，色做暗红，弯弯曲曲，仿佛爬行的毒蛇一般，诡异莫名，而戟尖之上，正有鲜血在缓缓滴落。
　　“谁的血？”王寒啸有些奇怪，他抬头看那年轻人，那年轻人也在看自己，他知道那年轻人看自己的奇怪的眼光是什么意思，那意思他经常在别人眼中看到，只是他第一次看到别人如此看自己。
　　那意思是，你，要死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只见横七竖八无数条伤口密布，每一条都极细极长，每一条都从上往下划出，每一条都干净利落，每一条都在流淌着血液。
　　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麻木，可是看不到脸上是什么情况，用手去摸，只觉得好多累赘的东西，往日平滑无比的脸上几时有了那许多不知道什么存在的东西。
　　只有那年轻人看的最清楚，王寒啸一张俊美的脸上被划了十三道伤口，每一道伤口上皮肉都外翻，显出里面的筋骨来，还不住的在淌血，竟是极为骇人。
　　王寒啸喉咙格格作响，只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眼睛睁的如此之大，仿佛要将眼前的年轻人看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他想说话，可是喉咙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
　　年轻人道，“我叫燕未然，记住我，下辈子找我报仇。”
　　王寒啸眼中掠过一丝喜意，身躯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