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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第五十九章 煎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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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第一场雪,景玥的印象中,历城下这样大雪的日子并不多,仿佛景家出事的那一年就下了好大的雪。香鸾跟之前一样,陪她吃睡加发呆。她知道这种事劝不了,而自己也没本事去找铁易来当面对质。然而天意一说还是有的,这天中午,阳光暖哄哄的惹人欲睡,那位"不速之客"又来了。
 "多日不见,有没有惦记我?"铁易的笑声伴随着门响进来。
 景玥搁下手中的针线,这几天她正打算给儿子绣个小荷包,"你怎么来了?"
 铁易嘿嘿一笑,像个孩子似的一挤眼睛,"你猜?"
 景玥不想跟他调笑,转眼见那边榻子上的香鸾早就翻过身去背对过来,故意叹道:”你要是特意来捣乱的,恐怕不能如意了。因为能陪你闹的人这两天不舒服,瞧瞧,一直睡着呢。"说完别有深意的上下扫了铁易一回。谁想到他脸突然红了下,尴尬的咳了一声就坐在她对面,打岔道:"那天喝过你送来的粥我好多了。那府里下人也太过分了,我病还没全好,他们就把我给赶出来了。害的我没粥喝了。"
 景玥瞥了眼香鸾僵直的背影,暗暗一笑,淡淡道:"赶出来也好,后来我们也不住那里了。这一说也有两个月了,你走的倒也踏实,可是苦了有些人,吃不香睡不稳的,可要……"
 "景玥!"香鸾腾地从床上跳起来,怒吼道:"不许胡说!谁吃不香睡不好了?!我好着呢。"
 "我又没说你……"景玥讷讷的吐出一句,装无辜的看向对面眼中藏着笑意的铁易。
 "那就是有人不打自招呗。"铁易笑吟吟的盯着香鸾,脸上迎着阳光,眼光闪闪发亮。
 "你?!"香鸾俏脸红透,说不出来索性动手,一拳超铁易脸上打去。有了之前的一次,景玥知道她打不过铁易,也知道铁易肯定不会伤她。干脆拿起针线继续绣荷包,让那两人以武调情。果然,打了两三回合,铁易从后面反手剪住香鸾手腕,一手带在她腰间,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道:"行了别闹了,你又打不过我。现在当着外人你就粘着我不放,你胆子大,我可不好意思啊。"
 香鸾连脖子都红了,身子气得发抖,当然也可能是害羞的。景玥不忍心见她气坏身子,更不想让她产生羞愤而死的念头,忙开口道:"求你们停手好不好?铁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问问你。香鸾,麻烦你帮我去弄点点心来吧,我有点饿了。"
 台阶摆在脚下,那两人顺从的下来台。铁易一松手,香鸾狠狠拍了他胸口一掌,飞身出去。铁易望着震动的门扇出了下神,才坐下揉着胸口道:"真够凶狠的,难怪这么大年纪还嫁不出去。"
 "那你娶她吧。"景玥很平静的丢出一句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刻、两刻……铁易的表情很奇怪,却在景玥意料之中。她认真劝道:”你们是在孛罗认识的?她都跟我讲过了,那个钱袋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你一早知道她是文轩馆的人,可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不放?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就带她走。如果你是故意的,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那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一个女人丢了心,她就活不下去了。"
 铁易神情一暗,旋即想到什么,皱眉道:"你在说你自己?你的心丢在我二哥身上了吗?"
 景玥拿针的手一顿,自然的岔开话题道:"现在不是说我,是说你跟香鸾。她是我的朋友,或者……我已经把她当成妹妹了吧。我以做姐姐的身份警告你,我知道我管不了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到她受骗受伤害。"
 "我没骗她,"铁易说得很轻,却很肯定,"我是认真的,从第一眼见到她那天起,我知道她是文轩馆派来的,也知道她是我这辈子不能错过的第二个人。"说着忽的一笑,"她跟铁勒珍的脾气真像……"
 景玥微一蹙眉,"我不希望你拿她当别人的替身。"
 铁易摇摇头,"不是替身。香鸾就是香鸾,表面冷的像冰硬的像铁,其实心里脆弱的像水像棉花。我想保护她一辈子,不想让她再过那种卖命、刀尖舔血的生活。"
 景玥放心一笑,他郑重的目光告诉她这些话是真的,"那你带她走吧。最好是回孛罗,远离玄夏和南尧的一切,你们才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铁易难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叹道:"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我跟香鸾已经……但是她不肯跟我走,她说她想留下来陪你。"
 景玥微微一怔,心底涌出酸酸的感觉,自嘲一笑,"我这个样子很可怜吧……"铁易刚想开口安慰,就被她抬手一拦,"我没有自怨自艾,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帮到你。香鸾不肯走,一来她是重情重义的人,她舍不得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但我会劝她离开。二来,恐怕文轩馆给她施加过压力,我是偷跑的,一定是穆赫非让她追上我要带我回去,不过我是不会走的。现在,我写一封信给你,你带着香鸾走,去孛罗必然经过玄夏腹地。穆赫非必然会找上你们,把信交给他,他一定会放香鸾离开。她脱离了文轩馆,从今往后你们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铁易边听边点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你这么肯定穆赫非会听你的?一封信而已,他想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字。"
 景玥一扯嘴角,却没有笑,"他一定会听我的,因为他是穆赫非,不是欧阳闵。"
 铁易一瞬的意外,眼光在景玥平和的面孔上转来转去,终究忍不住纳闷问道:"穆赫非为了你肯做大逆不道的勾当,你为什么不能死心塌地的留在他身边?我二哥真有这么大吸引力?"
 景玥手微微一颤,盯着他,试探道:"孛罗进攻玄夏的事,文轩馆参与了多少你知不知道?"
 铁易毫无意外的笑了笑,"香鸾告诉你的?既然她开了头,那我就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跟你说实话吧。我和穆赫非有约定,孛罗进兵的事,互惠互利,我要地盘他要人命。"
 景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追问道:"你们的约定?你可以摆布孛罗国君?"
 “多谢你高看我一眼,"铁易摆出招牌的无邪笑容,"可惜我本事不够,但我二哥可以。他几句话,孛罗乐得去玄夏土地上蹦跶一回,反正金银美女到手,他们好这个。"
 景玥心里微寒,又问道:"那穆赫非要的人命是谁?"
 铁易一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打岔道:"景玥,其实你是个聪明女人,懂得人生苦短的道理,何必自己为难自己。我见过你儿子了,可爱的很,我二哥非常疼他。而且我看得出来,二哥心里放不下你。"说着一瞬不瞬的盯着一针一线绣起荷包的景玥,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的表情。半晌沉默,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失望一叹,却继续道:"给你讲个故事。二哥把孩子交给姜宝抚养唤她'母妃',还给孩子起了个新名字'欧阳启安'。那天我去王府,正赶上一名宫人受杖刑呢,那可是二嫂的贴身侍婢。知道她为什么挨打吗?因为她故意逗安安说关于你的事,还教安安什么忘了亲娘的话,说姜宝才是他亲娘。安安还小,那么久没见你又一直跟姜宝在一起,竟跑去问二哥'我娘亲是不是死了?母妃才是我亲娘?'这一句话出口,二哥震怒。我从小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火,呵,说起来看他气头上的模样倒真像我父王。"景玥也被他这一笑弄的一晃神儿,忽的想起当年见欧阳慕合的情景,老王爷横眉瞠目是可以震慑三军的。正想着,铁易的话继续道:"二哥吩咐王府管家审问出是谁教给安安那些话的,揪出那名侍婢当众杖责,并下令再有人敢私下里议论安安的身世或者教他说些不该说的话,一律处以拔舌削足的极刑。"
 拔舌……景玥听着就起了一身冷汗,静了静心,叹道:"都是些无辜的人,何必呢……"
 "他不想让安安忘了你,"铁易总结一句,"他自己也不想忘。"
 景玥当没听到,轻易转回话题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穆赫非想要的人命,是谁?"
 铁易长叹一声,起身踱步去门口,边开门边道:"景玥,你的命其实也挺苦的。穆赫非对你是没得说,但你以为他是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要的人命,就是那块这么多年拦在他脚下的绊脚石:夏宣帝武离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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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的风很冷,屋子里有盆炭火倒还好。香鸾睡得很香,大概是白天见到了心爱的人。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容易满足和感到幸福快乐的。景玥裹在被子里,也好希望再体会一下那久违的快乐的感觉,可惜老天吝啬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说穆赫非是为了她才会做出弑君的事,景玥觉得这是个巨大的枷锁,冷硬的铁链把她的每一寸肌肤勒得生疼。她何德何能让他能违背良心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即便是个普通人,他又有什么权力去剥夺一条鲜活的生命。当时一心回玄夏找宣帝复仇,也不过是一种执念,偏偏这个执念,要了多少人性命。而她,棋子一枚,傻傻的在别人手里走来走去。回忆起武离显,有深邃眼眸的帝王,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微妙的不可言喻。在外人眼里也许他对她是志在必得,可她心里清楚,这种感情,不过像绚烂的烟火,昙花一现般,是对往事的缅怀。不管他死不死,她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但穆赫非担心的要疯了,那份爱,多年的执着让他失去了理智。
 哗啦啦,风吹响窗纸。景玥下意识抓紧身上的被子,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穆赫非弑君虽不是为了篡权,但他与秦丞相联手,这已经形成一股可怕的势力。武布尔还小,再有能力也是个孩子,穆赫非控制朝堂,自然有他自己的目的。她不会傻到站出来成为所谓的”罪魁祸首",变成众矢之的。她还是要感谢秦昭的,至少她肯放她一条生路。铁易那句话说对了,她是个苦命的可怜人,一无所有时也要被人拿来利用一下。那些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们啊,不过是想快乐一时罢了。或许,经过来城那一个多月的耳鬓厮磨,穆赫非的心事已经了了。他得到了最爱的女人的身体,享受了销魂的快乐。他大约是满足了吧,所以他不该再念着自己了。
 一夜辗转无眠,第二天一早,铁易又来了。景玥也不跟他多说,拉过香鸾,当着铁易的面直接把昨晚劝人的话再说一遍。不等二人说话,她拿出准备好的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铁易。见她决心如此,香鸾也不再执意留下,只是跟铁易闹着小别扭。景玥明白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香鸾的事总算有个好的结果。她心中有了一些安慰。
 离开的日期安排在新年来临的前一天。铁易特意选了这个日子,说是方便行事。景玥明白,那两人身份敏感,要想比翼双飞是需要一定技巧的。临行前一晚,香鸾挤到景玥床上,两人又说了许多话。这是第一次,香鸾主动的说了那么多话,景玥既伤感又开心。看来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交谈中,香鸾又讲了许多景玥不知道有关文轩馆和穆家的秘闻。原来文轩馆在夏昭帝在位的时候已经存在,那是个从外面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隐秘机构,谁也不知道在夏昭帝手下听命的都是些什么人。穆太后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那么她第一步就是要摆脱或者控制这个强大力量。人在其中,摆脱是不可能的;所以她选择控制。借助与她同盟的大将军的势力,她查到文轩馆的二主子竟然是朝中一个负责管理书籍稿件的小小士大夫,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出关于他的任何资料,只知道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妻无儿,没有任何喜好,只每天整理书籍,是个彻头彻尾的顽固型的"孤家寡人"。穆太后不肯认输,每每借故或遣人去借阅书籍或亲自召唤他问关于某些古籍的出处等话,慢慢的,事情出现重大转机。虽然那士大夫一直形单影只,但他有一颗正常人的心,他喜欢上了宫中一位宫女。尽管两人从未交谈甚至很少碰面,但穆太后凭借女人超级敏锐的直觉,发现了他留在那宫女身上目光总比一般人多那么一点点。就是这一点,葬送了武离央的太子之位和他的美好人生。穆太后设了一局,简单到匪夷所思的一个局,就是借故责罚了那个宫女,让她去士大夫经过的地方哭。他动了恻隐之心,然后……像所有男人女人的故事一样。宫女怀孕了,穆太后把她软禁起来。两条命在手,何况穆太后只是要儿子当皇帝,又不是弑君篡位。士大夫答应了。那么文轩馆的暗中支持,武离显顺利的第一时间领兵占领皇宫。大将军手握兵权,谁敢再跳起来找死?!夏宣帝登基后,虽然心里感谢母亲的帮助,但帝王心术,连生母一样要防备。穆太后也深知这一点,尽管她不可能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要为今后稍稍铺垫一下。朝堂平稳下来的两三年后,穆家的子侄们多有入朝为官的,而最让穆太后惦记的便是空缺下来的文轩馆二主子的位置。她深知,这个隐形于朝堂之外的组织何等重要,像一把锋利的宝剑,谁握在手里谁就能控制整个玄夏国的形势。此时,穆赫非才不过十六岁,对权势争斗根本毫无兴趣。可他是穆家的人,是穆太后最疼爱的弱弟,他逃不出该有的命运。夏宣帝同意了穆太后的建议,把文轩馆的重担交到穆赫非手中。不是因为他能干,而是因为他年纪轻。年轻,有很多事可以改变可以控制,比如忠心。
 听了长长的故事,景玥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很多人生的道路,是一早便安排好的,你从哪个方向来,必然经过这里,然后到哪个方向去,却由不得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