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33、单身的烦恼

　　离婚后，何雅若与俞君杰见面倒互相客气起来, 当然他们的见面也仅限于俞君杰周六来接儿子，周天把孩子送回来。抚养费他是不出的，这个何雅若也早有心理打算，也不想去和他计较。
　　好在这一两年，何雅若的单位发展得好，自从谢总调任到总公司当一把手后，表哥季锦程就是现在公司的负责人。在一个单位里，多少是也有些帮派的。而她虽与世无争，却因为和表哥的亲戚关系加之她为人处世得宜，被他视为自已人，备受表哥的信任和器重。何雅若倒从不因此不可一世，沾沾自喜，哪怕见着单位里的清洁工阿姨，也是谦和有礼的。清洁工阿姨见她年轻，以为她还是个未婚的小姑娘，见着就很亲热地与她攀谈，叫她“小何”, 旁的同事还以为这个清洁工阿姨是她的亲眷。也正因为她的随和，她在单位里人缘很好。
　　但另一方面，她显然也有些不合群，她对女同事们在聊的八卦没有什么兴趣，人家见她没有兴味，渐渐也就不大和她聊闲话了。陈月乔老是笑话她，说她有些“仙气”。她知道，这是笑话她与人格格不入，不合时宜。她想到了哲学家叔本华的一句名言“人要么孤独，要么庸俗”。
　　但她也并不想因为改变自已，而且年纪越大，她越觉得不必过于在意他人的眼光，特别是在她看过叔本华的一些人生哲理的书以后，思想上也更有了一些深刻顿悟，也使她在气质上更显脱俗。
　　单位里的同事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她离婚的消息，渐渐传开之后，倒使她有好一阵子不自在。她很有涵养，只说性格上合不来，却从不在背地里说俞君杰的坏话。一个离了婚的尚且美丽的单身女子，总是会引来一些烦恼的。献殷勤的不乏其人，更有暗地里送花送礼物的。可笑的是明明是一些有家室的男人，看上去还道貌岸然的样子。何雅若受到这样的骚扰，不胜其烦，但碍于面子，也不好表现出来。
　　其中一位总公司派下来的副总，自认是总公司的嫡系，所以平时倒并不把季锦程放在眼里。在公司也自成一派。因也知何雅若与季锦程沾亲带故，所以平时见着何雅若也是不冷不热。近来却明显有些异样。
　　何雅若中午除了偶尔与清石一起午餐，大都独来独往,去单位近处的一家小餐錧去吃饭。她与那里的老板娘相熟，总是给她留着一个清静的位置，价格也很实惠。一日中午却在那里碰到了这位副总。他不请自来，与她坐到一桌。她倒也不好不搭理，说了几句客套话。谁知此后，倒是天天中午能碰到，并且总是对方抢着买单。开始，何雅若以为这是巧合，可是一星期下来，天天如此。很明显，这一定不是巧遇。何雅若本打算换个地方，可是老板娘给她留着位置，不来吃，倒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其实平心而论，这位副总长得倒还不难看，皮肤稍显黝黑，鼻梁却很高挺，眼睛不大却还有神。戴着一副眼镜,看着也还有点儒雅相。不过平日里他待人并不温和，多少有点趾高气扬的意思，所以何雅若对他也往往敬而远之。这几日他对她这么亲和热络，着实使她有些不自在。
　　他是总公司派过来的，所以家并不在本地。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倒从不跟她谈起单位的事，只说些自已的家事。说自已之所以愿意被派过来，是因为与妻子感情不和，整日吵吵闹闹，宁可一个人清清净净在外地过日子。这一点何雅若倒是深有感触的，倒因此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也少了些反感。他又探听她离婚的事。这种事别人来问，何雅若也不好不答，也只笼统地说感情不和，过不到一块。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并不长，既然要吃饭，嘴巴大部分时间是不得空的，倒也不至于使气氛太尴尬。
　　一日，清石邀她中午一道吃饭。何雅若倒有些为难，也不知怎么跟清石解释才好。但又不能不告诉清石状况，只得大概跟清石讲了讲目前颇为尴尬的局面。清石听罢，这下更是非去不可了。早上出门前，特意穿了曾经被何雅若夸过的咖啡色毛衫，头发也好好梳理了一番，他照着镜子莫名地想到，自已竟久不在镜中仔细端详自已了。从前他和何雅若较为热络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可是如今却已不知不觉潦草到不修边幅了。他不禁叹了口气。生活使人像蜗牛背上了重重的壳，只顾着往前爬，而不再在意其它。
　　中午餐馆里，清石到的晚了这个副总一步。本来他们谁也不认谁。但副总因近来常与何雅若同吃，便自作主张地坐在了店老板为何雅若预留的那桌。清石当然也知道。那人倒没有他想象中的猥琐，看上去倒仿佛还有些气宇轩昂之气。他倒犹豫了一番，寻思着是该走过去，也坐到那桌，等何雅若来呢，还是先坐在其它位置。这时正是用餐高峰，这家店在写字楼边，中午的生意向来很好，位置也并不富裕。往往是相识不相识的，但凡有座，就坐下来。各吃各的。清石又想，要是随便找个位置先坐，岂不先气短了。于是挺了挺腰板，径直走到那桌，也不顾对方的诧异，坐了下来。那人打量着他，他也微笑着与对方点头致意。
　　“这个位置是预留的，请到别处坐吧。”
　　对方声调不高，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还不待清石回答，何雅若正巧来了。
　　这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迎着她。这倒使何雅若有些窘迫。她带着尴尬的神色走了过去，倒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二位招呼。她给二人互相介绍，那也只得三人同一桌吃饭了。何雅若给清石介绍这位副总，说这位副总是公司的领导，又给这位副总介绍，说清石是她的好邻居，好朋友。这两人互相看对方，颇有点虎视眈眈的意思。席间，清石故意表现得颇为亲昵，说些旁人听来，使人联想到二人关系非同一般的话题。副总插不上话，脸上便有些愠怒之色。他看清石的眼神简直有些恶狠狠了。
　　这一餐饭，何雅若吃得味同嚼蜡，如坐针毡。他不喜欢清石给她的这种陌生突兀的感觉，虽然他是为的她好。从前的清石身上总有一种清冷悠远的气质，如今的清石不知何时已成了人间烟火。虽然他穿了从前她夸他的衣服，可是却似乎不再是从前的熟识的那个他。这很适合他现在的身份，她不由得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