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语冰》笑听风雪归

7、喝茶 讲题

　　丑陋的黑色在眼前扭曲，像万花筒一样变化出不同的形状，鼻腔里令人作呕的酒精味道总是挥之不去，耳边的骂声打砸声不断，最终变成了尖锐的耳鸣。
　　凌玱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后背的冷汗渗进伤口里，针扎似的疼痛。
　　意识逐渐回笼，老师讲课的声音逐渐清晰。
　　“今天下午电网维修，咱们这一片要停电，晚自习就取消了，大家早点回家。”班主任在下课之前丢下这样一条炸裂信息，正准备离开，又突然折返回来。
　　“凌玱来一下。”
　　在一片兴奋的呼喊声中，方理看着那个有些疲惫的身影静静地远去，方理潜意识觉得，取消晚自习对凌玱不是什么好事。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走光了，静得出奇，凌玱低着头，默默跟着老师走到工位。
　　办公桌上的教案和试卷重重叠叠，零食和咖啡被推到一边，她从课本中抽出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凌玱看见上面红笔勾画的印记很多，尤其是某处，被画了很多圈。
　　午后的阳光透过身后的窗投射下来，映在那张密密麻麻的成绩单上，凌玱觉得好刺眼。
　　成绩单靠下的位置，那个红色勾勒的茧房里，赫然是凌玱的名字。
　　“你也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叫你来。”年轻的老师经验不足，看着凌玱脸上的创可贴和淤青又于心不忍，半天没有想好开场白，最终还是选择了最老套的模式。
　　“下次不会了。”凌玱开口，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算了，不要往心里去，他们……”
　　“我不在乎。”凌玱打断。
　　“…好，老师相信你，脸上是怎么了？”她想伸手去摸，还是放下了。
　　“没事，上学路上不小心，被车蹭到了。”凌玱福至心灵，借着某人的的话继续扯谎。
　　“以后小心些，走读路上要多注意。”
　　“嗯。”
　　又是长久的静谧。
　　老师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一直在玩弄手指，时不时抬眸看自己的学生一眼。
　　太安静了。
　　年轻的班主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管不了太多，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很少会由衷开心，眼神里浓浓的忧郁像块万年寒冰，怎么都化不开。
　　心情不好也是会影响学习的，她想。
　　也许是害怕自己这次猝不及防的喝茶给这个少年增添更多的愁绪，她罕见地想换个思路，继续开导凌玱。
　　“凌玱啊，没人跟你讲过吗，你，很好看的，手也很好看，老师这么不怎么关注这些的人，也知道你每次交作业时候的手很漂亮，是弹钢琴的好料子。”像是第一次采取这种教学模式，班主任在努力斟酌词汇的轻重，“成绩也很不错，就是一两次考试失利，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时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凌玱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现在放平心态，好好努力就可以了，明白吗？”
　　她看见凌玱本来垂在身体两端的手猛地收紧，抓住校服下摆。
　　“老师知道凌玱是很懂事的孩子，自己会把握好轻重的，以后晚上回家不要学的太晚，也会影响上课效率的，考试成绩会反映一切。”一点甜头，一点敲打，老师的惯用套路。
　　“最近上课打瞌睡的频率有点高，凌玱。”
　　“知道了，老师”。
　　“谢谢老师。”

　　凌玱回到教室的时候，人几乎都走光了。
　　太阳西垂，被窗格切割出不同的线条，毫不吝啬地倾洒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书桌，课本和篮球都染上了十分瑰丽的色彩。
　　凌玱深吸一口气，很久没感受过这么安心的环境了。
　　他不打算回去，计划在教室待到日落，然后再去蹭实验楼的备用电源，这样就可以晚一点回家，晚一点碰到凌远。
　　记忆又有回溯的趋势，凌玱努力晃晃脑袋，把昨天晚上的暴力和鲜血暂时放到一边，开始对付眼下的数学五三。

　　“嗨！”
　　凌玱猛然抬头，方理放大的面容猛地出现在视野中。
　　“怎么还没回家啊，”方理抱着篮球坐下，刚刚结束一场对抗，他满头是汗，问凌玱借纸巾。
　　“我只有湿纸没干的，”方理如是说。
　　“不想回。”凌玱把纸递过去。
　　早上没注意，方理现在才发现，凌玱掌关节处也有一些伤口，过多的鲜红色在他冷白皮肤的映衬下有些触目惊心。
　　“早上帮你扯了谎，你就没有什么要表示的吗？”方理的神色很不正经，等着凌玱的回答。
　　“谢谢，还有你的糖。”凌玱神色十分郑重，抬眼看着方理的眼睛。
　　方理愣了一瞬，内心表示这种简单的眼神交流他十分受用，但还是笑着继续问凌玱：“啊，没啦，这么简单吗？”
　　“那你提吧，我都答应。”凌玱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做题，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算了，不为难你，零存整取行吗，等我哪天想好了再一起告诉你，”方理低头看凌玱做题，发现半天过去，笔头依旧没动一下。
　　中等类型的函数题，按照凌玱的总成绩，不应该做不出来，不过他偏科确实是有些严重。方理依稀记得，上次月考，凌玱退步很厉害，主要是数学直接飘红，没有及格。
　　前后桌在学习上互帮互助天经地义。
　　“这种题有技巧的，”凌玱听后抬头，示意方理继续说。
　　“你看，这里需要进行平移，然后转化一下，就变成一道常规题了，另设一个G(x)，换一个函数进行计算，结果还是一样的。”方理说着，顺手拿过笔在题目上画图。
　　……
　　一个听的认真，一个讲的起劲，不知不觉间，教室的光线已经不能支撑二人继续学习。
　　还剩最后一道题，是上次月考剩下的错题。
　　“啊，天都黑了。”方理也是后知后觉，望向窗外浓墨般的夜色。
　　“以后你英语上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问我。”黑暗中，凌玱说道，方理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绝对啊，咱们英语前五的常客，我还不得好好利用起来？”
　　两人一起收拾好书包，往走廊走去。现下走廊上空无一人，安全指示灯分布规律，绿莹莹的微弱光线延伸下去，更显得走廊幽深可怖，像是通往异世界的通道，仿佛下一秒在尽头会有什么东西朝着他们飘来。
　　“不早了，要回家吗？”方理问道。
　　凌玱那边愣了一瞬，“我等会回，上次考试在实验楼落了东西，我想现在去拿。”
　　方理大呼：“勇士啊，敢在晚上独闯实验楼！”说着打开自己的手电筒。
　　凌玱也从包里掏出手电，“那个流传好久的实验楼闹鬼事件？”
　　“对对对，你不怕吗？”方理说着，手臂自然而然挂在凌玱胳膊上收紧，一副鹌鹑神色。
　　“那你先回家吧，我取完东西就回去了。”凌玱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就知道这家伙怕鬼，在后排每次被鬼故事吓得吱哇乱叫，量他也不敢去。
　　“走，走吧。”凌玱猛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方理。
　　方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又补了一句：“我爷爷还是按原先的时间来接我，我提前回去他也不在家，就不麻烦他老人家跑空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