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沉渊》燃灯渡海

2、第 2 章

　　“鉴冰！执明！你们***过来******——”哀嚎结束，陵光开始骂街。

　　鉴冰与执明嗑着松子，悠哉悠哉地踱过极天门，鉴冰不紧不慢地说：“注意素质。”

　　“我****素质！”陵光的愤怒几乎要具象化，迸发出来的灵力在他周身若隐若现。

　　“哎呀，凡间的事儿岂能作数？大家都下凡历过劫，什么样离经叛道的身世没有？不会有人当真的。”鉴冰安慰道。

　　陵光自然不信鉴冰的鬼话，挑起长眉愤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躲着看我笑话！还劳动你们两位大忙人来接我回天界，扮鬼差扮得开心吗？”

　　“我们没想扮鬼差，我们要真想扮，还能不换身行头吗？”执明说道。

　　“昙渊那小儿什么时候回来？”陵光恨恨地问。“昙渊”就是云扶真身的名字。

　　“这我们是真不知道，不过他的‘裴述’都死了，他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吧？你要履行方才的诺言，在极天门等他千年——万年——吗？”鉴冰拿腔拿调地模仿方才“裴述”的话。

　　陵光周身火焰腾起，凝结成兵刃的模样刺向鉴冰，鉴冰“哎呦哎呦”地躲过。

　　“你敢再提起我凡人时说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病猫皮做地毯。”陵光咬牙切齿。

　　执明适时地火上浇油：“鉴冰就是嘴欠，你还不知道吗？再说这事儿，你就算能堵住我们二人的嘴，难道你还能堵住整个天界的嘴吗？”

　　陵光回想起在三千界，裴述和云扶手挽着手跪在凡间皇帝的御座前，对天发誓两人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样子，五官都要扭曲了。

　　通常来说，三千界凡人数以亿计，也不至于每个人对天发誓，“天”就都要看着，通常的凡人如何，与天上的神仙是挨不着的，但总有例外，比如说人皇。

　　人皇凝聚着凡间一个国家的气数，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无数凡人的命运，有人皇命格的人，天界也总是会多留心一些。

　　云扶在凡间的身份乃是大殷太子，原名孟云扶，后来为了能和裴述厮守，自愿放弃太子之位，舍去皇姓成为庶人，和裴述一起远赴边疆，在军中当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士兵。

　　普通人轮回投胎，一般是按着投胎到的命数走一遍，就算圆满，以凡人之躯，往往是很难改变天命的，大部分的人也根本无从得知“天命”所在。

　　但天界的神仙下凡历劫，有着神魂仙魄中自带的因果，若是投胎到和平年代安稳人家，一辈子无风无浪，那么便会安稳地过完一世，若是遇上能触动因果的事，不仅自己的命数会改变，甚至连带着周围人的命数也会改变。

　　倘若昙渊安安稳稳按着孟云扶的人生过完，应当十二岁做太子、二十八岁当皇帝御驾亲征平定西陲、三十六岁率军北上开疆拓土，此后休养生息恢复民生，免除徭役减免赋税等等等，最后，在七十八岁那年寿终正寝，结束一个开创了盛世王朝的君主辉煌圆满的一生。

　　奈何陵光和他前后脚下凡，又投胎到了一处。陵光与昙渊不同，昙渊是三千界中结了仙缘修道飞升的凡仙，哪怕后来替天界镇压魔族战功卓著，被授予神格，也改变不了凡间的出身，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历劫，至于是雷劫还是尘劫可以自己选。

　　陵光乃是混沌初开时与天地同生的创世神之一，是不必像凡仙一样历劫巩固道心的。但上古诸神们也并非从不历劫，历劫能修炼道心获得机缘有益修为，只是神格的因果太强大，很容易影响三千界的秩序，天赋神格的上神们也基本不缺这些修为，闹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乱子后，渐渐历尘劫的上神就少了很多。

　　陵光从前对历劫不感兴趣，他自生来就有通天之能，又是骄傲自负的脾气，自然看不上历劫得来的机缘。

　　只是活久了难免无聊，他天天蹲在离火宫数羽毛，孟章提了壶酒来与他诉苦，眼泪汪汪地问他“世间情为何物”，孟章从来一副死人脸，难得有这么感性的时候，陵光自认为相好过天界半数神女仙子，在感情的了解上也算是高孟章几筹，于是与孟章痛饮三杯，讲起了自己的情史。

　　谁知道孟章听完把他痛斥一番，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陵光是那种不管好赖都要与人一争高低的脾气，孟章说他不懂爱情，他非要证明自己很懂。孟章说他只和仙女谈情说爱过，他就非要说自己上至紫微垣的神女下至修罗道的魔女都谈过。孟章说他连尘劫都没渡过，肯定没和凡人谈过，说完又开始边喝边哭。

　　陵光这才知道，原来孟章这禁欲多年的老长虫是喜欢上三千界一个凡人小丫头了，谁料初尝情爱就碰到了硬茬，两人在三千界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最后小丫头却不愿和他好，转头和一个凡人跑了。

　　但陵光不能理解，孟章和他一样是上古神明，与天地同寿，却为了一个凡人要死要活，凡人那几十年的寿数，在他们眼里几乎是转瞬即逝，虽然凡人的魂魄可以重入轮回，但重来一世，是否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呢？对一个短暂的生命动了真情，孟章脑子怕不是坏了。

　　于是陵光宽慰道：“凡人寿命那么短，等过几十天，凡间过了几十年，她重新投胎一遭，哪还能记得你。”

　　孟章抱着酒坛说：“你不懂。”

　　陵光这暴脾气上来，也懒得再和他浪费口舌，薅起孟章就扔出了离火宫。

　　过了些时日，孟章把鉴冰与执明都祸害了一遍，三千界那位凡人女子也大限将至，准备轮回投胎了。

　　陵光与鉴冰执明三人一起在长生镜前围观孟章与爱人的生离死别。

　　没想到那凡人女子与旁人跑了并不是因为移情别恋，她一直深爱着孟章，只是孟章的身份不明，她又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其中又是一番情天恨海的狗血剧情，总之，这位被孟章唤为“阿若”的姑娘，这一世在为家族报仇雪恨之后，年仅三十多岁就去世了。

　　孟章握着阿若的手，跪在她身边，悲痛欲绝：“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不论你转世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陪着你，我会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的。”

　　“天啊！”鉴冰扶额。

　　“地啊……”执明捂脸。

　　“三万年前补九天的时候，他用的不是补天石，是自己的脑子吧。”陵光不忍直视。

　　“你说，孟章会陪阿若几世。”执明开始好奇剧情的发展。

　　鉴冰早几天被骚扰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阿若的身世，要是普通凡人也就罢了，命里有机缘便可以飞升，但阿若的魂灵，是上古遗留的九幽一脉，当初九幽全族获罪，被流放三千界，永除神格。

　　这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旧事，九重天除了他们四位创世神，估计也没几个神仙知道九幽族了，如今的九幽故地，已经被魔族占领，早已物是人非。

　　而当初降罪于九幽一脉的元虚天尊，早就元神寂灭永镇九天，他留下的罪召，同为创世神的孟章也无法更改。

　　“我看他用情至深，不像是一时冲动，他恐怕会想尽办法解除元虚的罪召。”鉴冰点评道。

　　“元虚故去十数万年，且他是造物神，掌管天地间一切生灵，我们是创世神，元虚下的罪召我们都管不到吧。”执明分析。

　　陵光不屑这些情情爱爱，总结陈词：“反正这两人不可能有结果，等他清醒了，他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可笑了。”

　　鉴冰和执明却与他持不同意见，于是鉴冰提议：“不如我们打个赌。”

　　陵光从善如流：“怎么赌？赌什么？”

　　“你觉得他们二人不会有结果，我和执明认为二人能有结果。那就赌孟章与阿若，最后能否圆满在一起。”鉴冰说道。

　　“那怎样才算圆满？”

　　“解罪召，回九天，长相厮守。”

　　“那我不是赢定了？”陵光发自真心地认为孟若二人的情感属于无稽之谈。

　　“话别说太早，爱情可是这世上不容小觑的力量。”鉴冰摸了摸不存在的长髯。

　　陵光一阵恶寒：“你脑子也被拿去补天了？那赌注是什么？”

　　执明道：“我们与你相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竟如此不相信爱情，要是你输了，不如下凡历次尘劫，尝尝七情六欲吧。”

　　陵光不仅不相信孟章和阿若会终成眷属，也不认为这件事可以早早看到结果，他认为自己稳操胜券，于是欣然同意。

　　但孟章大约是真的爱狠了，最终他在阿若几次转世之后，重入九幽故地，找到了一丝尚存的天尊灵识，几乎耗尽自己上神之力，短暂地唤醒了元虚天尊，不知怎么说服了天尊赦免九幽一族，阿若作为为数不多的九幽遗族重获神格，和孟章相爱相守云游三千界去了。

　　这件事在三千界历经三百余年，而对于九重天的三人来说，不过是三百多天，这件事不仅早早地看到了结果，还是个美满幸福的结局。

　　这世间气运守恒，既然孟章运气爆棚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么显然有人就要倒霉了。

　　陵光在鉴执二人的催促声中，心如死灰地来到神仙们下凡历劫的无妄台前。

　　无妄台也在第三天，与极天门一南一北，从北边的无妄台下去，历完劫再从南边的极天门回到天界，便算是成功了。

　　无妄台下有负责看守的小仙，在守了这儿几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几位远古上神，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只是再仔细一看，怎么鉴冰神君与执明神君仿佛押解犯人似的按着陵光神君。

　　她勤谨恭敬地询问：“几位神君需要什么帮助吗？”

　　鉴冰拱了拱陵光，道：“他要下凡历劫，还请仙子为他选个好地界。”

　　小仙从兜里摸出一本名簿，又递上一支笔：“还请神君做个登记，一式三份。”

　　“嚯，现在下凡这么麻烦了吗？”鉴冰与执明倒是也下过凡，不过最近的一次也是万余年前了，那会儿还是随来随走呢。

　　小仙解释道：“天君说，上神命格太过强大，随意下凡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所以凡是神位之上要下凡历劫的都要登记造册，我这儿留一份，司命神君那里存一份，天君那边存一份。”

　　鉴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然后接过纸笔塞给陵光。陵光拎着笔，看也未看，哗哗签上自己的大名。

　　小仙惊讶：“陵光神君是第一次历劫啊。”

　　陵光懒得搭腔，不耐烦地问：“直接从这跳下去就行了吧？”

　　“是的是的，不过要等我开启一下阵法。”小仙说着捏起一个诀，无妄台上的灵流缓缓而动，荡开周围缥缈的云雾，显现出一道通往三千界的入口来。

　　小仙很是殷勤地介绍：“这都是几百年前刚安装的新设施，可以选择通往三千界中任一位置，神君们下了界，到任何地方，我们也能实时追踪到，以防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鉴冰好奇：“怎样算不可控？”

　　小仙压低声音和鉴冰咬耳朵：“比如说孟章神君那样……”

　　那确实挺不可控，鉴冰执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一左一右拎着陵光上了无妄台。

　　“保重。”鉴冰拍拍陵光的肩。

　　“一路顺风。”执明亦然。

　　陵光恶狠狠地说：“我和孟章可不一样，别以为可以看我笑话。”

　　然后在一阵流离幻光中，陵光跳下无妄台。

　　三千界，九州大陆，大殷王朝，靖远侯府中。

　　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