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沉渊》燃灯渡海

3、第 3 章

　　“九重天有多少人知道我下凡历劫的事？”陵光从一段不堪回首但勉强能回首的回忆中走出来，按捺心中的愤怒，抱有一丝侥幸地问道。

　　鉴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兄弟在想什么，悉心为他解惑：“你和孟章可不一样，他历劫乃是意外，除了我们没人知道，也就是最后唤醒元虚时，才惊动了九重天。你下凡是记过档……哦，昙渊也是上神，也记档了，他这一世本还是人皇命格，被你一搅和，皇帝也不当了，人皇易位可不是小事，司命发现之后都快疯了，调派了好些人手管理三千界因你二人命数发生改变的凡人。”

　　“具体多少人？”陵光问。

　　“司命殿一共也就几十号人吧。”鉴冰说道。

　　那还不算太丢人，陵光正要松口气，鉴冰又道：“但是。”

　　“怎么？”

　　“天君害怕再出孟章那样的事儿，搅得三界不安，所以命紫微垣里有空的神仙都去长生镜前监视你们。”鉴冰深表遗憾，“现在应该九重天没有人不知道了。”

　　陵光登时气血上涌，执明在他哀嚎出来之前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谁让你三万年前撩拨过还是昆仑虚神女的天后呢？天君他小心眼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鉴冰无不惋惜地叹道：“倒也不完全怪天君，和你这样只能靠一副空皮囊与神君身份骗骗小仙子的人不同，真心钦慕他的仙子神女，能从紫微垣排到无妄海，每次昙渊下凡历劫，都有好些小姑娘围着长生镜从头看到尾以解相思呢。”

　　陵光七窍生烟。

　　执明一脸沉痛地说：“节哀。”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你是头一次历劫，但昙渊不是，小姑娘们看了他这么多世的爱恨情仇，也没有在他回到天界之后提起过啊，多大点事儿嘛，很快大家就会忘了的。”鉴冰安抚道，“我们送你回离火宫吧，你在三千界的时候，孟章回来过一次，他和澂音——就是阿若成婚了，给我们一人送了一坛好酒，回去喝了吧。”

　　执明松开手，也道：“没错，喝点酒，醉个几日，再醒来就忘了。”

　　陵光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愤然道：“他倒好，抱得美人归了，害老子和你们打赌赔了一世英名。”

　　鉴冰心说您这个德行哪来的英名，和执明俩人又是左右开弓架着陵光边往南天走边说：“你就当为了兄弟的爱情献身了。”

　　陵光想到孟章为了澂音要死要活的样子，不屑地哼了哼，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了，挣脱了鉴冰和执明，三人一道去往南天离火宫。

　　要说孟章也不好喝酒，酒量不行酒品更是差劲，但偏偏他们龙族有收集囤积珍奇异宝的癖好，孟章不知道多少年前得到过几坛好酒，酒名也极其风雅，叫一醉春山，是一位逍遥世间的散仙所酿，据说此仙就是靠出色的酿酒技艺得以飞升的，飞升之后他的酒简直一口难求，有一回陵光他们四人遇到此仙，借着创世神的威名，侥幸每人得了几坛。陵光鉴冰执明都是老酒鬼，拿到好酒几天便下肚了，只有孟章不爱喝酒，将这仙饮藏了起来，陵光仨人坑蒙拐骗好多次也没成功从孟章那骗到剩下的几坛，没想到如今成婚后，竟大方起来了。

　　离火宫在天之南陆，正对南方七宿，星辰绕着南天缓缓移动留下一道荧荧闪光的星轨，即使是白天这七颗星也很耀眼。

　　陵光在离火宫主殿外专门修了一座角楼，用来存着他各处搜罗来的美酒，顶楼做成了四面镂空的亭子样式，用来给他们几人一起喝酒。

　　角楼修得比较高，可以俯瞰整个离火宫，倚着栏杆远望，还能看到南天之极浩渺云层与漫天星辰相连接的地方，风景极佳，是喝酒观星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许多年未曾尝到一醉春山的味道，如今揣着一肚子悲愤难当的糟心事，陵光借酒消愁，抱着酒坛子直接对坛吹，喝得满面红光，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散了，形象很不佳。

　　鉴冰慢悠悠地自斟自酌了一杯，与执明叹道：“他这德行是不是投胎转世也改不了？在天界是这样，在三千界当裴述也这样，昙渊这小孩儿竟然能看上他，等他醒过来也要悔不当初吧……”

　　执明浅酌一口，不置可否。

　　陵光的酒量其实很好，但架不住心里有事以及这一醉春山确实上头，喝完整整一坛后他也有些晕乎，听到鉴冰提到“裴述”二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三千界，还是那个名为裴述的凡人，扶着酒坛嚷嚷道：“叫老子干嘛。”

　　鉴冰不知道陵光陵光这句话的语境是在裴述的身份下，随口与他说了句：“我说，昙渊怎么会看上你。”

　　陵光浑身鸟毛一抖，金眸圆瞪：“昙渊是谁，看不看得上我又如何，只要云扶看得上我就行。”

　　“……”

　　鉴冰与执明沉默对望，确信陵光这是喝酒后的醉话，稀奇得不得了。

　　“云扶啊……”陵光抱着酒坛子，长长地叹了一声，“这么好喝的酒，你怎么不在呢？罢了，你在肯定不让我喝，说来也怪，这酒一喝，感觉身子骨都年轻了，还是我病久了，回光返照了……”

　　鉴冰乐得看陵光出洋相，朝一旁的执明挤眉弄眼，执明很端庄地喝了一口酒，眼神示意鉴冰不要出声好好看戏。

　　陵光果真陷在了前尘旧梦里，嘟嘟囔囔道：“云扶……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我没撑过这场病，黑白无常和我说我要上天做神仙……哈，我怎么能做神仙，你要是不陪着我，我哪也不去……”

　　此时陵光是真情实感的悲伤，金眸里好似蒙上了迷离的水光，定定地看着酒坛出神，间或咕哝两句也不似人言。

　　终于，还是鉴冰看不下去陵光这个蠢相，抬手捏了个诀把陵光放倒了。

　　“这历次劫怎么还能这么上头？”鉴冰无奈地摇摇头，这个赌约本来就是开个玩笑，向来神仙历劫，回到天界了，凡间种种再如何惊心动魄也是凡间事了，可以说转眼就能忘怀，不知道陵光就究竟多介意这件事，喝醉了还搁这念叨。

　　执明笑道：“他这才刚回来，要是立刻就能忘了，那也太不近人情了，你别忘了，我们本来的目的不就是给他拧拧情根吗？如今他切身体会到了，看他还嘴硬？”

　　鉴冰说也是，便不再挂心，和执明二人一斟一酌，看着漫天星斗，共饮完了一坛酒，然后把一旁呼呼大睡的陵光搬回寝殿，喊了两个仙侍来照顾，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