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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人千面奴非妓,尺泽之鲵池中鱼 ...

  •   10 一人千面奴非妓,尺泽之鲵池中鱼

      殿中静谧,池水暖人,淙淙流去,如流年不歇。
      诸葛矜闭目调息,依的是越人剑派的本门心法,的确遵循一个“逸”字,呼吸渐稳便欲昏昏入睡,自然而然,无所束缚。
      倾国也不再言语,静坐于一池落花之中,偶尔掀起眼帘看向诸葛矜,目光无波,似一潭死水,无喜无忧,亦谈不上淡漠,而后继续闭目调息,遵循的是一个“律”字。内力游走奇经八脉周身七百二十个穴位,所过之处,犹如开闸放水,看似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却无一不在自身掌控之下。
      日落金丘,殿中已是漆黑一片。
      诸葛矜想着倾国若想害他早就害了,现下再害,他横竖也是挣扎不得,于是干脆彻底松懈,竟在温泉池中睡了一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待诸葛矜睁开眼睛时,只见大殿里微光盈盈,不远处的书案上燃着两盏烛灯,烛光漫过水汽氤氲,映出一室温馨。
      倾国正盘腿坐在案前,若不是乌发垂肩,便似老僧入定。
      诸葛矜看他换了身干净装束,虽然又是一身素衣女装,乍一入目却也并不违和滑稽,反倒显得宁和肃穆,就连一丝毫发都不可亵渎。
      恍惚间,诸葛矜只觉此人就只是“倾国”而已,与那传言中飞扬跋扈的娄苒、公子苒、娄都尉应是毫无干系。
      奈何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周都洛城波诡云谲,天家之人,恐怕更是一人千面,岂是他这一介布衣能揣摩清楚的?
      诸葛矜轻叹一声,皱眉时蓦然觉察出药效已散。
      这一觉睡得无比酣畅,诸葛矜还沉浸在浓重睡意中,动也未动,就听倾国问:“仙姑睡得可好?”
      这人是闭目能视么?诸葛矜纳着闷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才慵懒回答道:“尺泽之鲵在周天子的温泉池里大梦千秋,自是极好。”
      倾国挑眉一笑,遂起身拿了案上绢巾白衣朝温泉池缓步走过来,说:“骗人。你中了蒙汗药,不可能大梦千秋,只会一觉睡到醒。”
      “那你问我作甚?”诸葛矜用温泉池水洗了把脸,顿觉浑身舒爽清明,便扎进池中游了几圈。
      等诸葛矜游到池边仰头看向他,倾国才说:“问你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要让你回味一下,在周天子的温泉池里睡觉到底滋味如何。”
      “冒死一试,滋味极好。”诸葛矜接过倾国递来的一大面干净白绢,沿着池边玉阶走上去时,围在了腰间。
      “找了身干净衣服,你先更衣。若要如厕,殿外那几株老桃树后面就有地方。”倾国又将一席白衣递到诸葛矜手里,“我去取吃食,咱们吃了便回城。”
      倾国离开后,诸葛矜换上那身衣袍才发现竟也是女装,样式与倾国那身相仿,不知是不是国丧之期,遍地都是这种披麻戴孝般的服饰。但这身女装并非麻布所制,而是丝质,虽不似越州仙沪雪蚕丝那么轻薄,却也甚为绵柔舒适,且避寒保暖,穿于春夜,最好不过。
      诸葛矜并不会绾女子发髻,便由着玉冠束发,只怪那身青衫尽湿,可笑自己平生第一回装扮得非女非男。不过有倾国那厮为鉴,他的装扮着实算不上柔媚。
      如厕归来,诸葛矜在大殿中的铜镜前打量自己这身奇装异服,倾国推门走进来,手中提着一只大食盒,对诸葛矜说:“用膳。”
      诸葛矜从铜镜前走到书案前,不过十来步的工夫,已经闻见满殿飘香。想这娄都尉几日来连连差家中小厮给他送宫宴,诸葛矜早就对此人的觅食之技坚信不疑。
      两人从食盒中取出的倒也并非宫宴般的山珍海味,而是普通的清粥小菜,飘香的是两条清蒸肥鱼。清粥也不寡淡,用的应是赵州的香米,粥中还煮了零星的南瓜碎,着色有如洒金,入口更填清甜。两盘小菜里没有荤腥,但也甚为鲜美,因着一盘里是青菜凉拌腐竹丝,另一盘里是青菜炒蘑菇。
      “不是说这行宫里没人?哪儿来这么多热乎吃食?”诸葛矜边吃边疑惑着评价道,“味道亲切,像农家小菜,是宫人做的?”
      “不多,是我做的。”倾国淡然舀着粥喝,动作舒缓娴静,莫名高贵典雅。
      “倾国身份高贵,怎得还会洗手做羹汤?”诸葛矜咀嚼着肉质软硬恰好的鲜美肥鱼,无比惊讶。
      “比拔毒简单许多,为何不会?”倾国不以为然。
      “难道这几日送来客栈的饕餮大宴都是倾国做的?”诸葛矜已然要大跌碗筷。
      “只有第一日那鱼脍是我切的。”
      “那鱼脍片片薄厚一致,不差分厘,没想到倾国的刀功如此了得!”
      “我用的是剑。”
      “……”
      倾国面色淡然地与他对坐用膳,诸葛矜心中不免又起涟漪,总觉得不能将此人买回家据为己有真乃平生大憾!
      倾国若是个男妓,该是多么物美价廉的一个妓!就凭倾国这十八般武艺似的才艺,他诸葛少爷将人领到榻上垂怜一番之后,恐怕就真能思个终身不娶,只怜惜眼前一人足矣。
      可惜这金盆洗手作羹汤,连城宝剑斩鱼脍的公子苒、娄都尉,他诸葛矜既瞧不起又配不上,真真令人好生懊恼!
      于是一顿晚膳,倾国吃得淡漠闲适,诸葛矜却吃得香甜又苦涩,暗骂这游戏花丛的娄苒也太过精通勾引之术,竟然笔上写着一别两宽的大度之词,做出的事却像钓鱼一般,使尽浑身解数勾引诱钓着他,而且还将他变作了养在池中的鱼。
      用过晚膳,倾国戴了面纱与帷帽,熄灭殿中灯,也不提灯,借着一轮明月就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引路。
      两人很快便翻墙离开了金丘行宫,沿着原路而反,找到诸葛矜借给倾国的那匹戎族骏马,一前一后地跨上了马,扬鞭回城。
      “怎么又是我坐前面?”诸葛矜被倾国揽在怀中,满面不悦。
      “让你和你的马认路识途。”倾国贴着诸葛矜的耳朵说话,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面薄纱为诸葛矜戴上了。
      素白面纱两角穿着细细银链,和倾国的面纱一模一样。银链坠于诸葛矜双耳之后,微微发凉。
      此时官道漆黑,静夜无人,却衬得月华皎皎,夜风习习,倒也不输青天白日时的莺飞燕舞,花红柳绿。
      倾国兴许也有些乏了,只顾快马加鞭,不再多言。
      但此人不说话时似乎比他说话时更加要人命。
      诸葛矜被揽在怀中,根本无法躲开倾国此人周身弥散出的香气。他能清楚地分辨出来,这一袭香气既非厨中饭菜香,也非殿中的熏香、池里的花香,而是草药香,与悬于他客栈暖榻上那只绣着杜鹃花的荷包里的草药香如出一辙。
      这草药香得是多么浓郁,才能覆住适才那一室的饭菜香、熏香和花香?而且还不被这一骑快马敛起的春风给卷走?
      诸葛矜喜欢这药草香,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喜欢身后与他同乘一骑的人。
      如若此人不是飞扬跋扈、游戏花丛的娄苒该有多好?
      不知叹出这几日的第几百口气,诸葛矜才终于想到,倾国身上的药草香或许也没那么浓郁,只是沾染到覆住他口鼻的薄纱之上了,而这面纱是从倾国怀里掏出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一人千面奴非妓,尺泽之鲵池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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