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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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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收到风,2月18日凌晨3点,降龙会和黑水帮将在采石山附近的废弃广场进行大宗交易。广场名叫时代之城,当初打算建成购物中心和楼盘出售,但因为开发商资金周转不灵,所以废弃至今。”
“降龙会头目屠龙和他手下的马仔,曾在去年的1004983案件中逃脱,一直逍遥法外,这次必须把他们一网打尽。”
“按照目前的计划,我们需要提前埋伏,分别在A、B两个点狙击敌人。A点在西边的烂尾楼上,首先开枪诱敌,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B点在南边的楼上,前期按兵不动,等敌方陷入混乱,再狙击重要人物,逐渐靠近中心战场。A点得手后,敌人会迅速攻向西边,A点随后诱敌退往西南边,埋伏于西南边树林C点的小队就可以现身,与B点赶来的队友两面夹击。狙击手开枪时,尽量只攻击其中一方的成员,离间他们的关系,避免双方一致对外。”
曹宁听完了张崇邦的叙述,皱眉道:“AB两个狙击点……A点距离交易地点600多米,B点距离战场400多米,很难打到吧。如果连敌人都打不中,怎么诱敌深入?”
“600米以上才是最安全的。”张崇邦用指尖敲了敲白板上描绘的地图,“如果只有两三百米,敌人很快就能锁定A点狙击手所在的位置,快速赶到,太危险了。”
“600米?”
邱刚敖低声笑了笑,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映着灯光,镜片反射出一道凛冽的冷光。“这个距离,我打得中。”
“我也可以。”一直默不作声的朱旭明蓦然启唇。
“……那就只能由你们两个负责狙击了。”
张崇邦其实很不想让邱刚敖去,因为他知道阿敖必然会主动承担A点最危险的诱敌任务。同时他也明白,这个任务恐怕只有阿敖或者爆珠能够胜任。
“敖哥,A点咁崖烟,仲系我去啦。(敖哥,A点这么危险,还是我去吧。)”朱旭明提议道。
“咁崖烟嘅任务,我唔去,边个去啊?(这么危险的任务,我不去,谁去啊?)”邱刚敖立刻驳回,“你嗌得我一声敖哥,我就要担责。定系话,你睇唔起我啊?(你能叫我一声敖哥,我就要担责。还是说,你看不起我啊?)”
朱旭明再度陷入了沉默。会议室内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
邱刚敖看了自己的下属一眼,提高声音说道:“爆珠,我虽然号称神枪手,但我最擅长用的还是手枪。论狙击的精准度和熟练度,我不如你。”
“A点的狙击手,主要作用是吸引火力,扰乱敌人。而B点需要一个专业的狙击手负责针对性进攻,对敌方造成致命打击——整个九龙重案组只有你能做到,understand?”
“Yes,sir!”朱旭明听到这里,终于被他说服,铿锵有力地应了一声。
“等等,还有一件事。”
完善作战计划后,招志强又提出了他担心的问题:“如果他们没被敖哥的火力吸引过去呢?”
邱刚敖抬手做了一个握枪瞄准的姿势,垂眸掩去眼底嗜血寒光。
“那我就一枪打倒一个,直到歼灭所有人为止——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蠢的。”
散会后,张崇邦单独找到了邱刚敖。
对于几天之后执行的任务,他总觉得有点不安,尤其是邱刚敖最近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他的胃口很差,疲惫乏力,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时不时就会在餐桌上恶心呕吐。
张崇邦每次问他,他都只是说胃不舒服,估计是近期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到时好好休几天假就没事了。
“阿敖,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No problem.”邱刚敖故作轻松地朝他一笑。
张崇邦本来还想再劝两句,可他乍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双眸中毫不掩饰的决绝和野心。他知道邱刚敖再过几个月就要提出晋升申请,此时迫切需要足够亮眼的功绩,不负高级督察的荣光。
这种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阻止不了邱刚敖。
“那你答应我,等任务完成后,一定要请假休息,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好。”
邱刚敖假装乖巧地点了点头,用最柔和的嗓音说着最残忍的谎言:“邦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2月18日,凌晨2点52分,时代之城A栋5楼。
邱刚敖一动不动地守在狙击枪旁,与无边暗夜融为一体。他已经在寒风中等待了两个多小时,敌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朔风刺骨,吹得他裸露在外的指掌冰凉僵硬。他不得不冲着掌心呵气,以维持射击所需的基本温度。
2点58分,一伙人出现在广场北门,慢慢走向中央那片空旷荒芜的场地。
3点整,另一伙人出现在东门,与他们会合,准备进行交易。
邱刚敖伏在窗台边,指腹轻轻搭上了狙击枪的扳机,闭上眼仔细感受着空气流动的方向与速度,凭经验作出判断。
……北风7m/s。
他睁开眼,根据此刻的风向调整好瞄准镜,快速锁定了被那群马仔护在中间的“屠龙”。枪口隐在高楼之上,借着夜色隐蔽,居高临下地倾泻怒火——
“砰!”
雷霆般的枪声在寒夜中响起,打破了沉黑的寂静。广场上隐约传来一阵骚乱的声响,因为距离隔得太远,听得不太真切。
邱刚敖默默数了五秒,旋即再次眯眼瞄准,扣动扳机打出了第二枪。
当第二名同伴倒在广场上时,前来参与秘密交易的降龙会马仔们已经慌了手脚。他们扶着受伤的老大,用夹杂着英语的粤语愤怒地咒骂黑水帮的成员,怀疑是对方打算杀人抢货。
双方起了肢体冲突,直至第三枪响起,他们才大致摸清了枪声的来源,决定赶往西边的烂尾楼一探究竟。
看吧,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脆弱。
邱刚敖嗤笑一声,扛着狙击枪离开了5楼的窗台,以最快速度冲向旁边的楼梯,一路向下奔跑。
600多米的距离,他们就算狂奔过来,至少也需要一两分钟,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撤离这栋烂尾楼。
走出大楼后,邱刚敖并没有立即离开。他藏身在拐角处的墙后,扛枪瞄准了朝这边奔来的敌人,连开数枪——
“砰!砰!砰!”
狙击枪的后坐力震得他的肩膀一阵发麻,敌人凄惨的痛呼却令他心满意足。
反应过来的其余敌人立即拔枪向他所在的位置不断射击,密集的火力犹如暴雨般打落。他只得暂停射击,一边寻找掩体抵挡子弹,一边往西南方撤退。
战斗拖得越久,邱刚敖就愈吃不消。以前他从未觉得十几斤的轻狙能有这么重,可自从怀孕后,他的体力就大幅度下降,扛着枪狂奔几百米已感觉非常辛苦,即使天气寒冷,依旧累得浑身是汗。
他倚在灰色的水泥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阖目缓解着笼罩头脑的晕眩感。就在他快要支持不住时,南边传来了一阵振奋人心的枪响:“砰……砰……砰!”
这阵枪声有数秒钟的间歇,但是每一枪都很稳,很准,例无虚发。中枪的敌人接连倒地,身上绽放出朵朵鲜艳的血花。
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中曾经共事十几年,他对队友惯用的这种枪械实在太过熟悉,甚至只听枪声都能辨认出武器型号——
MSG-90狙击步枪。
狙击手爆珠加入战场。
“又一个狙击手!敌人至少有两架狙击枪!Shit!”
敌人清晰的叫骂声已经离得非常近了。邱刚敖听见西南边的树林中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枪声,那是张崇邦的M16A2□□。
四面八方的火力都在支援着他,而剩余的敌人仍在穷追不舍。一发从身后射来的流弹打中了邱刚敖的左脚,他踉跄了几步,奔跑的速度逐渐减慢,还没来得及躲进树林,就被人粗暴地揪住了衣领。
邱刚敖想要反抗,可惜身体没有多少力气,硬是被那人拖拽着回到了大楼,将他按在墙上逼问。
“头先嗰枪系你开嘅?你哋有几多个人?其他人系边度?(刚才那枪是你开的?你们有多少人?其他人在哪里?)”
邱刚敖抬高下颚俯视着他,轻蔑地吐出一句脏话。“系你老母嘅XX度。(在你妈的XX里。)”
“你阿妈个臭嗨!”马仔果然被激怒,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邱刚敖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的黑框眼镜随之摔落在地。他的嘴角淌着血,眼神却凶悍得像一匹恶狼,瞳中仿佛闪烁着幽幽绿光。
“我养只狗咬人,都大力过你打人。你条躝瘫,使唔使我教下你点打人啊?(我养只狗咬人,都比你打人的力气大。你这个废物,用不用我教一下你怎么打人啊?)”
“丢喇妈个冚家铲!你塑Q咗啊?咁鸠想畀人打?(你疯了吗?这么想被人打?)”
马仔发了狠,重重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肋下。这一踢连带着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邱刚敖疼得弯下腰去,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因疼痛而扭曲的笑容近乎癫狂。
“仲笑?讲唔讲啊?唔讲打柒死你!(还笑?说不说啊?不说打死你!)”
邱刚敖心知这人打自己是泄愤多过审问,正好他也需要有人帮忙解决腹中的“隐患”——他可不想利用这个孩子绑住张崇邦。摇尾乞怜并不是他的作风,他也不屑为之。
他咬牙挨了马仔一顿打,直到腹部的疼痛尖锐得难以忍受,才假装松口,作出一副虚弱垂死的模样。
“我讲……你过黎,我惊太细声……你听唔清。(我说……你过来,我怕声音太小……你听不清。)”
马仔依言凑了过去,冷不防被邱刚敖一把咬住右耳,发疯般狠命撕扯,硬生生咬下了半片耳朵。马仔立时面目狰狞,叫痛不止,捂住耳朵在地上打起滚来。
邱刚敖得意地欣赏着他挣扎的姿态,唇齿间噙着温热的鲜血,笑意森然。
“哩个——就系你打我嘅代价。(这个——就是你打我的代价。)”
“死扑街,以为我真系唔够胆打死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打死你?)”
马仔怒吼一声,使劲掐住了邱刚敖的脖颈,看他艰难地咳嗽喘息,几近窒息,才松开手。
邱刚敖倒在地上,任对方拳打脚踢,即便痛得再厉害,也不肯出声呻吟求饶。他只是挑衅般以冷笑回应马仔的泄愤,越笑越痛,越痛越笑。
他的笑声断断续续,回响在空荡荡的烂尾楼里,听起来颇为瘆人。
反正,最痛的那些他早就体会过了,最怕的那些也都过去了——在这人世间,确实没有什么能再让他害怕了。
“阿敖!”
张崇邦追进A栋大楼时,亲眼目睹了邱刚敖倒在地上,被马仔狠踹的情形。他怒不可遏,上前一拳摞倒了马仔,将人摁倒,随即手腕发力,攥住马仔的手臂掰向另一侧——
“喀。”
关节被强行拧断的脆响清晰可闻,比马仔凄厉的惨叫更让人胆寒。
邱刚敖喘了口气,勉强抬眸瞥他一眼,正寻思着如何向张崇邦交待,陡然捕捉到对方身后那一抹鬼鬼祟祟的人影——
“背后!”
张崇邦反应极快,听见邱刚敖出声提醒,立即扑倒了眼前的人,死死地将他护在自己怀里。
枪响的瞬间,邱刚敖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一拍。他居然不敢吭声,不敢询问张崇邦有没有事,生怕得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
——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值得让他害怕的事情。
他的嘴唇不住颤抖着,伸手想去探张崇邦的呼息,却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那只手他十分熟悉,带着粗糙的枪茧,温暖而干燥。无论身在何处,被这样的手牢牢握住,总是会充满安全感。
“我没受伤,别怕。”
张崇邦安然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抚慰人心的微笑。
所幸张崇邦并未受伤,试图偷袭他们的马仔也被追上来的其他警察迅速制服。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面对Alpha担忧的关心,邱刚敖忽然觉得有点内疚。张崇邦说“没事”,的确是真的没事,并不是在欺骗他。而他自己……
邱刚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腹部传来的绞痛骤然加剧。他再也瞒不下去,勉强扬起的嘴角也渐渐低垂,抿成一个痛苦的弧度。
“邦主,我……肚子痛……”
听到这句话时,张崇邦怔了一怔。他观察着邱刚敖痛楚的神色,心底倏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唔住……我……”
“阿敖……”
张崇邦抓紧了邱刚敖的手,看他痛得浑身发抖,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次发情期,又想到他这段时间的呕吐与各种不适,经历一番激战后突发的腹痛……
一个清晰的答案已然浮上心头,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他想象不出,以阿敖这样的身体状况,还偏要以身犯险,冒着呼啸寒风与枪林弹雨,扛着十几斤的狙击枪诱敌深入,是何等的……
张崇邦不忍再深想,愤怒、懊悔与自责早已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强压怒火,绷着脸质问道:“邱刚敖,这就是你的保证?你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邱刚敖没能回答这句话。
他捂着小腹昏厥在张崇邦怀中,淋漓的冷汗已浸湿了他那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衣物。
抱着邱刚敖走上车时,张崇邦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现在很后悔。”
他实在没想到——他的理解,他的容忍,竟然全都成为了邱刚敖自伤的武器。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面色苍白地倚在他肩上,始终紧闭着眼,对他的情绪无所察觉。
张崇邦轻轻用手掌包住了邱刚敖发凉的五指,侧过头打量着陷入昏迷的Omega,眸光晦暗不明。他胸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咬牙切齿的叹息。
“阿敖……我真是太纵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