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15、15

　　“先兆流产，须卧床休息，保持愉快心情。若出血停止，腹痛消失，确认胚胎存活，可继续妊娠。”
　　张崇邦拿着医生开具的诊断书，静坐在邱刚敖床边出神。他已经很久没在那张脸上见过安详沉静的容色——大抵也只有在毫无知觉的睡梦中，阿敖才会像现在这样放松自己。
　　平放在床上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动。张崇邦垂首看去，那只正在输液的手又缓慢地动了两下，下意识想要抬高，随即被他轻轻按了回去。
　　他抬起头，恰好与睁开双目的邱刚敖视线相接。

　　“我这是在……医院里。”
　　邱刚敖很快就判断出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心知现在是安全了。他的小腹依旧隐隐作痛，他不确定孩子是否已经流掉，也没想好该怎样开口问张崇邦。
　　“你昏迷了一天，孩子暂时是保住了，这段时间必须卧床休息。”
　　张崇邦严肃地盯着邱刚敖，逼迫他直面自己的目光。“还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别再瞒我。”
　　“……肚子有点痛。”
　　邱刚敖避开了他的注视，不动声色垂下眼睫。张崇邦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高兴——也许他其实不想要这个孩子。
　　坦白说，张崇邦确实希望拥有一个属于他和阿敖的孩子。不过，如果阿敖不想要，他也不会勉强，只是觉得有些心痛和惋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目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弄清楚。
　　“阿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猜到自己有可能是怀孕了？”
　　“是。”这次邱刚敖倒是没有闪躲，他很好奇对方得知真相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怎么能这样乱来？不知道很危险吗？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张崇邦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对病人动怒，如今看见邱刚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他紧咬着后槽牙，无比悔恨自己不知情的纵容，早知道阿敖竟敢这样任性妄为，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他参与行动。

　　张崇邦的愤怒完全在邱刚敖意料之中。
　　他勾起唇角，眼含讥诮地看向床边人。“张崇邦，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留下仇人的孩子？”
　　“我不是……”
　　张崇邦怔了怔，意识到邱刚敖误会了他的意思，正想解释，就见人挣扎着想要下床。针头连接的血液随着邱刚敖的动作倒流回输液管中，凝成一截触目惊心的红。
　　“喂!”
　　张崇邦见状又惊又怒，连忙按住邱刚敖的肩膀，让他老老实实躺回去。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想打掉孩子而发怒？我是气你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是在玩命！”

　　邱刚敖犟着和张崇邦吵了几句，忽觉腹痛加重，顿时止住了话头。他忍下喉间几乎溢出的一声呻吟，痛苦地蜷起身体，倒在床上浑身颤抖。
　　“阿敖？阿敖!”
　　张崇邦心道不好，立刻起身按铃叫医生。他见邱刚敖疼得不住吸气，脸色青白，直冒冷汗，满心都是慌乱的紧张无措。
　　他突然想起Alpha的信息素似乎可以安抚自己的Omega，小心翼翼地伸手搂住邱刚敖，试着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幽幽松香在他周身弥漫，清冽恬淡，笼罩住了病床上痛苦挣扎的Omega。
　　在这股宁神静心的香气中，邱刚敖渐渐安静下来，躺在他怀中阖上了眼，只是眉头依然舒展不开。

　　张崇邦被急忙赶来的医生训了一顿。还好邱刚敖没有大碍，不然他恐怕也不会原谅自己。
　　医生离开病房后，方才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交流——张崇邦是出于愧疚，邱刚敖则是没力气了，懒得再和他吵。
　　“其实，我很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但如果你不想要，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邱刚敖缄默片刻，问他：“等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难道也要因为这个孩子，勉强和我在一起吗？”
　　“阿敖，我现在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只有你。”
　　张崇邦握住他的手，认真而郑重地道出心事。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中，邱刚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仿佛还映着教堂中破碎的彩窗剪影。

　　“那这个世界的蓝小姐呢？”
　　刚听到这句话，张崇邦就明白了邱刚敖这些天对他态度古怪的症结所在。他无奈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枉。
　　“你那天……在超市看到了？”
　　邱刚敖剔了剔眉，笑容极尽讽刺。“你们聊得很开心嘛。郎才女貌，情投意合？”
　　张崇邦叹了口气，决定向他解释清楚。
　　“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偶然相遇，而且我们两人都有各自的伴侣，并不存在其他多余的想法。”

　　要是换成别人来说这句话，邱刚敖只会白他一眼，然后叫他收皮，讹鬼啊？
　　可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张崇邦。
　　虽然他在感情上不太愿意相信这句话，但是理智告诉他，张崇邦不会说谎。
　　张崇邦轻轻将手掌搭在邱刚敖的肩上，专注地凝视着他，尽可能用态度给予他最多的安全感。
　　“阿敖，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应该直接问我，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你是我的伴侣，你有权利理直气壮地质问我，明白吗？”
　　不可否认，张崇邦的这番话确实对邱刚敖有一些触动。
　　他抿了抿唇，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却也没再辩驳一句，算是默认了张崇邦的这种说法。

　　张崇邦看着他的态度软化下来，知道自己的安抚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暗自舒了口气。
　　“你现在还很虚弱，无论想不想要孩子，至少先养好身体再说……如果现在打掉，我怕你会有危险。”
　　张崇邦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邱刚敖的逆反心理。他本来确实有心想弄掉这个孩子，现在听见这句话，莫名又有点不想打掉了。
　　“你要我落胎，我就落胎，咁我咪好冇面？（你要我打胎，我就打胎，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张崇邦看着邱刚敖在病床上翻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感觉哭笑不得。
　　“神又系你，鬼又系你，咁你究竟想点啊？（一会一个主意，那你到底想怎样啊？）”

　　邱刚敖在医院住了两天，一直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尽管有张崇邦的陪伴和照料，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无聊。
　　这天，他忽然开始想念那只待在家里的大耳狗，便让张崇邦把它带过来。张崇邦照做了，却没想到邱刚敖一把将大耳狗塞进了他的怀里。
　　“你先抱一下吧。”
　　张崇邦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心中不解，还是接过了公仔，将它抱在胸前。
　　过了一段时间，邱刚敖才把大耳狗从他手里拿走，搂在怀中嗅了嗅。它身上的绒毛暖融融的，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松香气息，十分好闻。

　　张崇邦见此情景，恍然大悟，简直无奈又好笑。
　　“阿敖，你直接抱着我不行吗？何必这么麻烦？”
　　“你哪有它可爱？”
　　邱刚敖微微一笑，抚摸着大耳狗垂下的耳朵，头也不回地答道。
　　张崇邦端详着邱刚敖变得柔和的眉目，情不自禁地羡慕这只独得阿敖青睐的大耳狗。
　　他对邱刚敖喜欢它的原因心知肚明——大耳狗是他送的，阿敖暂时拉不下脸跟他亲密，所以借用了大耳狗作为“气息中介”。
　　阿敖在依赖他的信息素，这个认知令他止不住地感到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