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莲心》戎融

9、赐婚伐陈

　　京师大兴城福阳宫尚轩殿

　　群臣朝贺献礼完毕之后，便是几位王爷，也就是兰陵公主的几个兄弟逐一贺寿的时候了。

　　除却已经送上了寿礼的文帝次子晋王杨广之外，还有年龄稍长却迟迟不见现身的太子杨勇、秦王杨俊、蜀王杨秀和汉王杨谅，均为独孤皇后所生。杨坚因此还曾说过一句话：“前朝皇帝内宠嫔妃过多，常因嬖爱而废嫡立幼，朕没有姬妾，五个儿子皆由皇后一人所生，必然会和睦相处，不会像前朝那样发生争夺。”可惜，莲心清楚地知道这句话绝对会被推翻，而且推翻这句话的人就是与和她相识了六年的叶疏拥有相同容貌的杨广。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不能让她很快适应。最奇怪的是，莲心瑶琴和玄天玉莲流苏琴穗竟是杨广赠予自己的，他又是如何得到这两样东西的呢？莲心一时费解。

　　过不多时，秦王杨俊便携王妃崔氏上前贺寿。莲心的目光久久都无法从那青衣男子身上挪开，而那青衣男子却似没有感觉一样，略显疲惫地自斟自饮。莲心便收回了眼神，不太自然地向王兄谢礼。

　　这秦王的礼品也是非常的与众不同，竟然只是一副亲笔字，莲心一看，紫金表框镶着带碎彩的宣纸，上书“仁者慧心”四字。清逸不凡的字体，让人觉得书者心境泰然、远离凡俗、无欲无求，不由赞叹。

　　“谨记王兄教诲，阿五自当万事以仁善为先，”莲心对眼前与杨广、独孤皇后颇为相像、却净衣束发的秦王顿生敬意，尽管看来不过十八岁的样子，但这位王兄的气息谈吐绝非一般世俗王子，心性清静仁恕，让人沉静遐思。

　　“因果轮回皆有定数，阿五明白便好，”说完，一派宁和地回到了自己的座前，倒像是个清静修为的沙门之人，不为任何周边之事所叨扰。

　　这隋朝皇室真的是十分特别，之前见过的公主有的娇纵无礼，有的冷淡疏离，可竟然还能出现如此信奉娑门的王爷，莲心渐渐开始有些好奇于另外的几个兄弟了。

　　“王弟祝公主洪福安康，长寿无疆，”下一位出现的是蜀王杨秀和其妻长孙氏，此二人似是与莲心年龄相若，这位王弟看来英武瑰丽，有书生之俊秀，又不失武将之胆识，气宇轩昂，与杨广的外貌气质倒是最为神似。莲心又发现这位蜀王在朝中的声望似是颇高，他上前敬贺之时，居然引来满堂敬畏的神色。

　　只见杨秀从身侧的一位侍从手上接过两柄比一般短刀略短几寸的匕首奉上，一柄匕首的通体清透光洁、纹理疏朗，另一柄则略泛红光、艳射四周。

　　“《典论》有载：魏太子丕，造百辟匕首三，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其三状似龙文，名曰龙鳞。如今王弟特意寻来清刚与扬文赠与阿姊，”杨秀说罢，手自奉上，莲心立即起身相接道谢。以前就有随身带小刀的习惯，这两柄匕首小巧精致，短刃可袖者，莲心便也上了心。

　　之后便是皇帝的小儿子杨谅，正值二七稚龄，尚未纳妃，却带着与年龄外貌不相符的沉稳老练，甚至还有……一丝阴鹜。这孩子让莲心有些许心悸，但并没有什么不安，只是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小身处皇家，面对的人和事自然与莲心这样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有着大大的不一样，便也能理解。他送的是一对并蒂莲碧鋆环佩，意喻着莲心今日的婚配能如这对可以相互扣和的环佩般并莲同心。这倒让莲心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装出欢喜的样子接过。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若是让她就这样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那该如何是好？

　　“父皇、母后，请恕儿臣来迟，内子云良娣临盆在即，偶感不适，故守之而来迟，还望父皇、母后莫要怪罪，”众人听到这响动纷纷下跪行礼，莲心瞥向坐于高庭上的皇上、皇后，只见独孤皇后原本威仪慈蔼的神情变得有些厌恶，而皇上也隐隐带着些愠色，却还道“王儿平身吧，快些给你妹妹道歉赔礼才是。”

　　“谢父皇，”莲心见到来人终于抬起了头，呃……这个太子和其他家人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他很胖。莲心从来都不喜欢胖子，因为给人觉得有一种脑满肠肥、不学无术的感觉，有的可爱小孩倒也算了，但是像眼前这种才二十多岁就有了像中年大叔一样的啤酒肚外加双下巴的人，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了。虽说这样的人，也可能给人一种亲切善良、心宽体胖的印象，可是莲心却实在无法接受当下这位面带笑容，却给人感觉不怀好意的人。

　　“哈哈，阿五不会怪罪王兄吧，王兄祝阿妹福泽延绵、长寿无疆，”杨勇看了莲心一眼，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墨黑印记，怔了一下，又道，“此琴乃传世名琴，名曰绿绮，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相传，乃是汉时文人司马相如为卓王孙千金文君小姐献上一曲《凤求凰》的佳琴，王兄相信以阿五的无双琴艺，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望笑纳。”

　　杨勇语毕，一个侍从便从身后上前递上古琴，众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气，这太子与晋王竟都不约而同地送了瑶琴作礼，公主这回可是得犯难了。莲心谢过，太子便移动着肥硕的身躯走到了自己的座后，三四个姬妾也立即簇拥上来。这场景……莲心真是感觉一阵反胃，刚刚吃下去的美食，现在都已觉得食之无味了。

　　没想到这么优秀的一家基因，结果弊病就出在了最重要的太子身上，真是令人叹惋。莲心想起珂雪仙子在送自己穿越之前说过莲心瑶琴不能随便演奏，自己刚才在杨广的怂恿下，竟一时兴起就弹了一曲，不过，是和绝世大帅哥共同演奏，也没什么遗憾了。想了想，以后还是少弹莲心瑶琴，改用这绿绮吧，虽是不如仙琴那般香远益清，但是对于凡世来说，这古代四大名琴之一的绿绮，莲心又怎么会不知道它的名气和那些凄婉动人的故事呢。从来都佩服仰慕着卓文君的“闻君有两意，故来向决绝”的那份风骨气度，如今得以见到绿绮便已是幸甚，更何况现在这琴居然能够归为己有，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哈哈，好！诸位爱卿王子都已献礼完毕，也该轮到朕与皇后了，”杨坚朗声言道。

　　“平乱元帅王谊与其子奉孝接旨。”皇帝身侧不远处的一位宦官像被人扼着嗓子一般说道，随即从百官中走出两人跪于殿中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举兵反，朕尝以王谊为行军元帅讨之，未至而消难奔陈。于时北至商、洛，南拒江、淮，东西二千余里，巴蛮多叛，共推渠帅兰洛州为主。洛州自号河南王以附消难，北连尉迟迥。谊分兵讨之，旬月皆平，功不可没。朕遣使劳问，冠盖不绝，今朕以第五女兰陵公主妻其子山西仪同奉孝。寻拜大司徒。钦此。”

　　“臣叩谢皇上恩典！”王谊和王奉孝立即领旨谢恩。莲心的心一直从刚开始便怦怦直跳，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又听到皇上问自己话，“阿五，你可还满意这门婚事？”

　　莲心心里一阵冷笑，满意？要我嫁给一个听也没听说、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如何能够满意？但是，皇上金口玉言一开，岂是你可以不满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这古代的传统礼俗，圣旨赐婚，哪容得你说半个不字？为了更好地控制朝臣，不惜以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为代价，不知该说是宿命，还是权术谋宜，总之，莲心就是从心底里不能接受。

　　“儿臣叩谢父皇圣恩！”莲心心中怨怒交加，却不得不紧握双拳，才能不至于爆发出来。竟是掐的自己手心沁出血来也不自知，更无心去看自己将要嫁的那个陌生人，反而不自觉地望向了那袭青衣，过了今夜，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再相见了吧。没有机会？莲心突然想到了杨广之前提到的“最后的机会”，不知他所指究竟是什么事，难道也和自己的婚约有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

　　“哈哈，甚善甚善！朕一早已命人拿你们的生辰八字算过，你二人必是天赐良缘。十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这几日，你们便好生准备准备吧！”杨坚果然是喜不自禁、龙颜大悦。

　　“谢皇上！”三人再次谢恩，莲心脸色铁青、双唇紧抿，却又不能发作。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嫁就嫁，反正自己是公主，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除了皇上皇后也没有人可以逼自己做，心也就定了一定。再看向席间的那名柳姓的青衣少年，眼中竟有温和的笑意，而杨广却是一脸漠然地躲开了莲心的视线。

　　“朕还有一事要宣诏天下，继去年我大隋一举灭了后梁之师，陈后主叔宝奢侈骄淫，导致陈国百姓民不聊生，朕已与诸卿谋划南下伐陈数月，如今便是最佳时机。即日，于寿春设淮南行台省，以晋王杨广为行台尚书令，主管灭陈之事。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杨素并为行军元帅，尚书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集中水陆大军五十二万，统由杨广节度，东至大海，西到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明日即刻出兵，攻打南陈，安邦兴国、统一大业，尽在此举！”坐于高位的杨坚此时煞是英姿勃发，登高一呼间霸气凛然，也让在座诸位大臣都群情激动。

　　“皇上英明！臣等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群臣拜叩，显然心底都大为震动。

　　唉，果然每个国家的兴衰覆灭都会有很好的借口去完成，不知道这陈后主是否真如皇上所言那般不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是常事，政治历史总是由胜家来改写，真正的历史，后世又有谁会去计较真伪、辨明真相呢？莲心有了些小触动，却忽然想起，自己十天后即将结婚，而杨广一干人明日便要出征。这就意味着，自己在这个年代里唯一认识的一个人也不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而且自己也没有机会去搞清楚杨广到底是要自己做什么决定，今晚或许真的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吧，不免有些沮丧。

　　没过多久，寿筵总算是结束了，莲心回到自己的漪兰阁时，已近子时。洗漱完毕，便立即上床就寝，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一日的奔波而辗转难眠，可是身体的反应也无法控制，睡意渐渐袭来，总算结束了这漫长而又充满无数奇异经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