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翎缘》霂羽君

13、水月

　　二人又走了小半日，终于在傍晚之前到达了不羁山西侧脚下。

　　不羁山到处是桃树，这个季节已经开始结了果子。二人一路顺着桃林间的小路走着，有那么一瞬间让陆予觉得好像回到了自己那个林间世外茅草屋，这树林给人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太阳西沉，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湿润起来，微风轻拂着脸颊，呼吸中能感受到泥土的味道。

　　金色的夕阳穿过林间的枝叶，斜斜地投射在两个人身上，衣服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陆予悄悄地偏过头看着凌翊，在夕阳的映衬下，他的眼眸看上去更加深邃，面部轮廓更加棱角分明，挺拔的身影好像被圣洁的光笼罩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肃肃如松下之和风。只看这一张侧脸，陆予便觉得，这就是他心中的神明。

　　“在看什么呢？”凌翊转头看着陆予，柔声道。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凌翊哥哥好看。”陆予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当心脚下。”凌翊笑了笑，宠溺地说道。

　　陆予听见，前面似乎有流水声，再往前走几步，便看到了一道小河。这小河两岸是竹林，河道蜿蜒曲折，看不清楚远处通向哪里，只能看得出是向不羁山深处延伸。

　　“我们顺着这河流前行，就能从不羁山中穿过去，到达山的另一面。只是今晚要辛苦一下，只能在这山涧中度过了。”凌翊道。

　　陆予想了想，顺着河流前行，直接走水路会不会更方便点，当即点了旁边的几棵竹子和附近的几株藤蔓，对它们说：“我们要顺着河流而下，请帮我做一个竹筏吧。”

　　竹子和藤蔓听闻，立即乖乖地配合起来，几棵竹子并排躺下，任由藤蔓把自己绑起来，不多时，一叶竹筏便做好了。

　　陆予弯起嘴角笑着看了看凌翊，凌翊一脸宠溺地摸了摸陆予的头，道：“还是我们阿予有办法。”

　　二人轻轻上了这竹筏，并肩而立，竹筏缓缓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进。

　　“既然有这水路，为什么那老道士却说要从山上面翻越过去呢？”陆予有些不解地问。

　　“因为这条河流，普通人看不见。在他们看来，这不羁山乃是一体的，中间并没有这道缝隙。”

　　“哦……原来如此。”陆予道。

　　夜幕降临，竹筏顺着河流行进至不羁山深处，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得窄了起来，两侧都是石壁，只有头顶能透过一线缝隙看到夜空中的星光。

　　二人盘坐在竹筏上，陆予似乎有些困了，有点心不在焉，盯着面前的水流出神。

　　“夜里水面湿冷，等过了这一线天，我们在前面找一处靠岸休息一下吧。”凌翊道。

　　竹筏继续行进，不多时，两岸重新变得开阔起来。两人便找了一处避风的平地，上岸生火休息。

　　凌翊去周围的树上找了些能吃的果子，带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陆予已经抱着膝盖靠着山石缩成一团睡着了。

　　凌翊将果子洗了洗，自己吃了一个，剩下的包好留着，之后便坐到了陆予身边。

　　火堆里的火苗在跳跃，陆予长长的睫毛投射在脸颊上的影子忽闪忽闪，凌翊看着这纤尘不染的纯真面庞，若有所思。

　　夜空中弯月高悬，一阵风吹过，一片云慢悠悠地遮住了昏暗的月光，夜晚的山中一阵静谧，连虫鸣都听不到，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和火堆里偶尔伴着火星飘出的噼里啪啦声。

　　刚刚还在熟睡中的陆予似乎忽然皱了皱眉头，原本自然垂着的手指也开始渐渐发力，像是要抓些什么东西。

　　凌翊注意到了这一切，思索道，难道是又陷入噩梦了？便立即想到了之前被自己赶跑的貘妖，急忙放大感官放出神识探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只是做梦，不过看陆予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美好的梦境，凌翊想了想决定还是叫醒他。

　　“陆予，醒醒。”凌翊轻声唤了几句，陆予没有反应，反而眉间锁得更紧了些。

　　凌翊觉察出不太对劲，伸手放在陆予的额头，光洁的额头一片冰冷，昏暗的月光映照下，陆予的面容泛着一片苍白。

　　不对，这是……陆予的神识被困在了梦境里，看来这个梦境有些凶险啊。没有多想，凌翊抓起陆予的手，五指相扣，抵在了自己的额间，闭上眼睛，进入了陆予的梦境里。

　　虽然事先知道这梦境凶险，但凌翊刚进来时也还是被这惨烈的情况震惊了一下。周围的场景好像只剩下红与黑两种颜色，红色是正在流淌的汩汩鲜血，黑色是已经凝固的干涸血迹。这是……卿和宫那场惨案的情景吗？随即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涌上了一阵怜惜，不知道陆予自己面对这些时，心里该是怎样的恐惧和难过。

　　凌翊想着，脚步也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寻找陆予的踪迹。终于在大殿的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小小的缩成一团，守着几根正在燃烧的红蜡烛发呆。凌翊赶忙走近，只看见，在烛火映照下，陆予大大的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某处看，眼神里看不到感情，仿佛只剩下绝望。

　　“阿予，醒醒，别怕，这不是真实的，这里是梦境。”凌翊柔声道。

　　陆予机械地抬起头看着凌翊的方向，目光没有焦点，喃喃道：“是……凌翊……哥哥……吗？”

　　“是我，别怕，我在。”凌翊道，同时抚了抚陆予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息。

　　陆予的意识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转头看着凌翊，眼中有光芒闪烁。

　　“凌翊哥哥，这里……”陆予说着，似乎感觉被隐忍的各种负面情绪忽然一起袭来，委屈、伤心、恐惧、愤怒、难过、绝望……只觉得一阵头晕，似乎头脑中的血液都在翻滚着想要奔涌而出。陆予鼻子一酸，感觉到眼眶微微发热，视线中凌翊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这道模糊的身影好像身形一震，紧接着一阵咳嗽，弯腰吐出一口血来。陆予急忙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不料泪珠却直接夺眶出顺着脸颊滴落，“凌翊哥哥！你怎么了！”

　　“外面有敌人，我们先出去。”凌翊面色凝重，说罢伸手展开手心，凭空召唤出了一柄剑。凌翊右手拔剑，朝着自己左手手心划了一剑，之后立即拉住陆予的手。

　　凌翊醒来时本能向着前方劈了一掌，确实打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手中召出了自己的那柄剑，同时向后轻点拉开距离，看清偷袭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来人没想到凌翊能这么迅速反击，被刚刚那一掌打得后退了几步才站稳。那人穿着一袭银色长袍，头上长着两只尖尖向上的兽耳，一脸戒备，冰冷的眼神中透出凶狠。

　　“我竟不知道，这不羁山中何时还有狼了？”凌翊冷冷地道。

　　那狼妖也不多说话，紧接着变换手为利爪，向凌翊扑来。二人立即插招换式开始打斗起来，陆予在一旁抱着头，似乎是极其痛苦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我好像很没用啊……每次都要凌翊哥哥来救，打起架来又帮不上什么忙……”陆予心中难过，一股自责涌上心头，随即感觉头越来越疼，只能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地，才勉强让自己不倒下。

　　凌翊刚刚在梦境中时被那狼妖趁机从外面偷袭打了一掌，此时与对方打斗起来略微有点吃力，但那狼妖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在凌翊凌厉的剑下也受了好几处伤。

　　“你应当知道，你不是我对手。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凌翊的剑光轻盈迅猛，出手凛冽果断，似乎是想尽快结束战斗。

　　那狼妖既已知自己处在了下风，在凌翊迅速强劲的剑锋压迫下，奋力一击将凌翊的剑弹开，之后转身飞速逃窜进了黑暗中的山林里。

　　凌翊没有追赶，赶忙转身跑到陆予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陆予揉着太阳穴，虚弱地说：“我……又给凌翊哥哥……添麻烦了……”

　　凌翊微微皱了皱眉，柔声道，“没有添麻烦，以后不许这么说了。”自己却也是身形站不稳，赶忙坐下休息。

　　陆予这才看到，凌翊之前的位置，地上似乎还有一滩血，又看到凌翊的嘴角似乎还有红色的残留，惊讶道：“刚刚在梦境里看到凌翊哥哥受伤了，竟然是真的。”

　　凌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地说道：“嗯，那狼妖趁我们不备，在外面偷袭，打了我一掌。没关系，无大碍。”

　　陆予又是鼻子一酸，泪眼汪汪地看着凌翊。

　　凌翊苍白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陆予的头发，温和道：“小哭包，说了没事的，放心吧。”又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想到还真被那道士说中了，今日还真的有血光之灾。不过还好他算错了，这血光之灾是在我的身上。”

　　陆予抓着凌翊的袖子，听凌翊说没事，才渐渐放下心来。想了想，疑惑道：“那狼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凌翊面色凝重，道：“我猜，他可能要阻止我们去卿和宫。”

　　陆予更加疑惑了，问：“阻止？我们要去卿和宫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凌翊沉声道：“他应该只是小喽啰，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才是问题的关键。看来有些人已经觉察到什么了，我们之后探寻真相的旅途，可能不会太顺利。”

　　为免夜长梦多，二人休整好之后，一早天不亮便继续乘着竹筏出发了，接下来的这一路倒是还算平静，周围的景致也变得和煦宁静，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