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桃花》楠丞

3、近水

　　昏暗的光线下，红烛微闪，帘幕摇曳。白衣人端坐在红帷后，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案前的台面。一黑衣女子上前合掌行礼：“阁主，属下办事不利，但总算是把王二狗带来了。”

　　她后面跟着排排身穿黑甲的兵卫，其中二人手里擒拿着一个正在瑟瑟发抖的人。被称为王二狗的男人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粗制滥造，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在老百姓中都算是中下等的。

　　“阁主饶命，阁主饶命啊！”王二狗一看见帷幕后面的人就挣扎着要跪到地上，眼神飘忽，瞳孔圆睁，透露着深深的恐惧。

　　白衣人轻笑道：“七日之限已到，交易都是公正平等的，你若不给出报酬，那我们凭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帮你做事？”

　　他声音放低：“还是说你真把自己当皇帝了，所有人都得像奴才一样舔着你的脚趾，奉承你？”

　　王二狗听完吓得全身不住低痉挛起来，他大声地无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好吧，”白衣人的声音突然软了起来，素白的手轻轻拨开帘帏，轻轻伸在身前，“我也相信你，既然你并非喜欢赚别人便宜的人，那就把我们商论好的报酬交来吧。”

　　“阁主，”王二狗声线颤抖道，“阁主，我家里穷，您要的我已经到处凑钱去买了，但，但是买，买不起啊。”

　　他仿佛可以感觉到白衣人慢慢生长的怒气，开始不住地狠狠磕起头，那污垢满面的脸不断地撞击着地下的红毯。黑衣女子立即冲身后的黑甲士兵喝道：“一群废物，把他抓牢了，莫要玷污了阁主的东西！”

　　白衣人轻叹了口气：“艾薇，别太凶呀。”他随即对示意王二狗抬起头，似是惋惜无奈地道：“我不过是要一点岁露精华，你这都给不起吗？可惜啊，那只好拿你自己来抵了。”

　　“什么？”王二狗惊恐地抬起头，额头方才已经在地上撞破了，滋滋地溢着鲜血。

　　白衣人挥挥手让两个黑甲士兵将王二狗带到自己前面，王二狗瞪大了眼睛，身体不断往后缩，但两个士兵的力气太大了，他完全挣脱不开。

　　暂白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脖颈，食指缓缓游上他的动脉，鲜红的指甲缓缓陷入皮肤之中。王二狗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可半晌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微微抬起一点眼眸，就在这时，灭顶的疼痛传来。

　　白衣人的手轻轻带起一缕纯澈的荧光，他的手悬在空中，银色的光缕也不断从王二狗动脉处一个散发着淡白光的伤口涌出，汇聚在他掌中。王二狗的眼睛死死剜着白衣人，置身于痛苦之中的悔恨之情还未消，嘴中酝酿着的惨叫还未发，眼神就渐渐空洞，点点血沫从他口中喷出，也渐渐消停。

　　银光不再涌出了，白衣人极为珍惜地双手捧着那一簇光，手再次收回。

　　帷幕外，叫做艾薇的黑衣女子眯起眼睛看着白衣人将光簇不知道放到了什么上面，光渐渐消失无迹。“阁主？”她轻声唤道。

　　白衣人并未立即回复她，少顷后才道：“把他的尸体带走，都退下吧，我乏了。”

　　艾薇点头应下，开始指挥身后的黑甲兵卫移动王二狗死去的身体。白衣人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随即将帷幕拉开。空无一人的殿堂里，他兀自坐着，手中捧着一小块血红的晶石，小心至极，仿佛他的生命都寄托在这块鲜红上。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晶石，嘴角扬起一抹说得上是苍凉悲戚的笑容：“归华，归华......你回来吧，回来吧......”

　　太子府上。

　　楚依看着跪在身前的傅承，诧异道：“他病了？怎么可能？”

　　傅承道：“主上，计划可能要加快，若是二皇子趁现在想要做些什么，我们之前的所有准备可能都要前功尽弃了。”

　　武朝皇帝病危，已经三天未上朝了，按理说这种时候应当是太子代理朝政，但众所周知太子无用从未上过早朝，便是二皇子打着助长兄的名号管着大局。

　　“罢了，”楚依皱眉揉着太阳穴，说不出的焦躁纵生，“这段日子好好去盯着，楚宸有任何动作立刻告知于我。近水楼的事你也先别管了，我会自己处理的。”

　　“主上！万万不可！”傅承的眼睛闻言后大睁，“近水楼过于危险，您身份尊贵，不能在未探清底细的情况——”

　　楚依无奈地抬起眼眸：“你怎么这么唠叨？我说了去就是去，废话怎么这么多？”

　　“但——”

　　楚依抬手打断了他：“对了，还有一件事，去在京城传播关于我的谣言，就是说太子身患重病，不便出门，若是有人拜来探望，能回绝的就回绝了，不方便回绝的就找个相貌体魄与我相似的人扮成我，反正说成容易传染的病，也不会有人离太近的。”

　　傅承一时不明，暂时忘了刚刚和楚依争论的话题：“主上，这又是何必呢？”

　　楚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点脑子也转不过来？蠢。”

　　傅承思考了一阵才悟道：“虽然二皇子轻视主上和陛下，但终究还是留有戒心的，主上若是擅自离府自然是会有所知的。”

　　“可之前主上您不是也会在属下去过近水楼后离开吗？”傅承转了转脑，又疑惑道，“不怕被发现吗？”

　　“说你笨，你还是真笨。”楚依瞥了瞥他，眼中的不屑已经掩盖不下了，“过几日就是连续半月的沐休节了，离府的话随便扯一个理由就够了，到时候你再扮成我，甩开他们不就行了吗？”

　　傅承艰难开口道：“那为何主上之前未告知于我？”

　　“我还以为你会有此等觉悟。”楚依勾了勾唇角，“不过现在看了倒是我高估你了。”

　　傅承暗暗心道您老这想法也是够奇特的，但表面还是恭敬地道：“那主上，去近水楼还是让属下跟着你吧。”

　　楚依点点头：“行，你去准备准备，再带上几个暗卫，免得那个阁主是个难对付的茬儿。”

　　“是。”

　　“等等。”楚依似是突然反应过来，阻止傅承退下，“等会儿你去楚宸府上，不要让他察觉到你了。”

　　傅承疑惑地看向楚依：“主上，这又是为何？”

　　楚依不明地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别再让我说了。”

　　二皇子楚宸府上。

　　萧国栋坐在楚宸对面，两人面前摆着一壶茶和两个精制的白玉茶盏。

　　“萧大人，这是母妃家里人前一阵子从梁王封地里带来的上好绿茶，今日特地摆出与大人尝品，请。”楚宸一只手挽起长袖，另一只手举起一只杯子，做了一个敬茶的姿势。

　　萧国栋也举起自己的茶杯碰了碰楚宸的杯子，放到自己嘴边抿了抿，随即簇了簇眉：“这茶有点苦，不过清新，醒脑。”他口风一转，眼角的皱纹眯在了一起，奉承地笑道。

　　楚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萧大人觉得味道好的话，就多尝尝吧。”随即拿起茶壶又帮萧国栋的杯子满上了。

　　萧国栋看着自己再次满上的茶杯，嘴角难以察觉地抽了抽，奈何眼前是性格变化多端，喜怒无常的二皇子，不敢忤逆，再次喝了下去。二皇子又帮他倒满了，可全程都只是看着他，眼中的笑容不达低，冷冷的。

　　他心中暗感不对，不管了，随便扯个理由离开再说，便连忙站起身：“二皇子殿下，微臣肚子有些难受，可否去厕所解个手？”

　　楚宸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还在笑，只是这次的笑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柔和了，带着显而易见的森然之意。“别呀，”他寒森森地道，“这茶还没喝完呢，萧大人不妨陪我喝完再去。”

　　萧国栋一看形势不对，撒腿就要跑，可门口的侍卫亮出了刀剑，拦住了他的路。他慌张地回头看向楚宸。楚宸正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他，手里拿着茶壶。

　　“萧大人，你在怕什么啊？”他笑道。

　　萧国栋哆嗦着想要退缩，可楚宸已经到跟前了。他手里轻轻地拎着小茶壶，竟有几分温文儒雅的书生之气，与脸上狰狞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让他跑了，”楚宸对门口的侍卫们道，“我还要和萧大人好好品，品，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萧国栋双手挡在身前，“微，微臣不知有何不对，殿下尽管说，微臣一定办到！”

　　楚宸装作若有所思地一只手翘在唇上，孩童般地道：“可萧大人，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和我一起尝尝这美味的茶点呀。”

　　萧国栋感觉到寒意顺着他的脖颈沿着脊柱缓缓往下爬，他颤动地道：“殿下......”

　　这时，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萧国栋不忍疼痛，惨叫着倒在地上。楚宸缓缓蹲在他身旁，将壶嘴直接放到了他嘴里，苦涩的茶汁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流。萧国栋拼命想要吐出来，但是楚宸用手堵住他的嘴，似是伤心地道：“萧大人，我不过是想请你品尝这好茶，为何要如此抗拒呢？”

　　锥心的痛楚几乎要让萧国栋麻木了，他感觉心口有一股淤血在拼命地作祟，但又苦于吐不出，难受得很。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他艰难地道。

　　楚宸终于不再笑了，淡冷的脸残忍无情。

　　“萧大人，我放在床头的香囊不见了。”

　　萧国栋心中一凉，不知该如何，痉挛地看着楚宸。

　　楚宸道：“不见了，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拿走了。所以这不就得了吗？不听话的狗就有惩罚，听话的狗才有骨头吃。这都不明白吗？”

　　“你到底把香囊给了谁？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楚宸一双锐利的豹目细细地盯着萧国栋，“我建议你老实交代，否则结果自负。”

　　萧国栋从来都是一个吃软怕硬的软骨头，没骨气，只会匍匐着到处讨人饶。

　　“我说，我说。”他恐惧地道。

　　楚宸耐心地坐地在他一旁，脸上又挂上了那惹人不快的笑容。

　　萧国栋再次开口，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声，一只箭就直直地射入了他的胸口，瞬间鲜血弥漫，浸透了衣裳。

　　楚宸尖锐的眼眸抬起望向箭射来的地方，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屋檐上方。

　　他言简意骇道：“追。”

　　两个侍卫立即飞上上前追着黑衣人离开的地方。

　　楚宸看着他们离开，眼前的人已经死透了，那只箭上应当是沾了剧毒，入体即亡，无药可医。他喃喃自语道：“母妃，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