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桃花》楠丞

2、太子

　　男子单膝抱拳跪在楚依面前，他脸上从脑后到脸前都挂了一块黑布，将眼睛以下的部分遮得严严实实的，身上也穿着没有一丝花纹的黑衣，活像一个刺客。

　　院内桃花正飞，楚依坐在方才的石凳上举起茶杯，碰了碰嘴又拿了下来，难喝，都凉了。

　　“傅承参见主上，”黑衣人道，“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楚依拿手指点了点唇，若有所思地道：“御史中丞说了些什么？愿意效力吗？”

　　傅承将头埋得低低的：“他的命都是主上给的，自然是愿意效力。”

　　“有意思，”楚依听闻后哈哈笑道，只是这笑不同之前，虽然嘴角微扬，但是冰冷至极，毫无温度，“没想到他们萧家会养出一个这么没有骨气的废物出来。但是废还是不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对我们有没有用处。”

　　傅承不清楚他主上的意思，没敢妄动。

　　楚依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折扇，横在眉前，缓缓打开。素白的扇面上点缀着星星颗桃花，衬得他脸愈发白暂。他轻轻地摇着扇子，一副惬意的模样。

　　“想来你也当我的暗卫统领五年有余了吧。”楚依随意道，扇子若隐若现，发出好听的沙沙声，“那便来和我对对招。”

　　瞬间他手上的折扇就顺着大拇指绕了一圈，红绳缠住食指，扇骨随着红绳被拉走褪去，剩下的是一柄寒森森的刀柄。楚依二话不说，朝傅承就刺去。傅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好踉跄着往后一闪。

　　“用你的剑。”楚依道，折扇一转，再度袭去。

　　他脚尖点地，顷刻间红衣层层打开，绽放。如梦如景，右手的利器却杀气腾腾，与他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极其不符。傅承深知楚依的能耐，他可不是世人们所传的那种“文太子”，这个人不管是从武功还是计谋上都不可小量。

　　傅承将剑从后腰取出，只是没有出鞘，挡在脸前。随着金属的碰撞声，楚依的刀刃被弹开，而他轻轻一跃，没有让对力碍了自己的平衡。

　　楚依勾了勾唇：“看不起我吗？把你的剑拔出来！”

　　他手撑地，仰身避开险险袭来的那一剑，扇子高高举起，再次啪的一声打开，往前飞去，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纸边旋转着飞向傅承。傅承身子一侧，可扇子还是刮过了他的脸颊，那扇边硬是将他脸上的黑布给扯了下来，留下了一条红印子。

　　傅承瞬间慌了神，慌乱地要将黑布重新戴上。可楚依却打断了他，扇子没了，他就取下自己头上插着的发簪，一根金灿灿的尖刃，末尾还镶着多多点了朱色的金线桃花，那么小一根在楚依取下并扔出去的那一秒就变为了一件能在一招之间取人性命的凶器。

　　“主上！”傅承看着发簪朝他飞来，来不及避让。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楚依手往前一送，宽大的红袖之下露出了护腕，一个尖锐如细针的物品极快地飞出，在簪子即将扎入傅承的额前时扎进了它，两者靠着傅承的额头飞过，除了劲风带起了几根乌发之外，傅承毫发无损。

　　他回过神后连忙重新带上黑色的面罩，随即拿起剑朝楚依刺去。楚依微微一笑，桃花盛开，闪身一避。傅承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从后面搭在肩膀上，他立即转身一剑刺去。

　　“剑势不稳，动作鲁莽不经思索。”

　　傅承那一剑刺得是极狠，却被眼前的人毫不费力地两掌合在一起给硬生生地拦住了。楚依抬眸看向傅承，嘴角梨涡渐溶：“学了这么久，用剑时需心沉，还是不懂。”

　　他手一翻，剑刃就被弹开了。

　　楚依的头发因为发簪被拔掉了而披泻而下，眼中似有星光在闪烁：“不过也不错了，好歹接了我几招，比以前有进步。”

　　傅承默默地将远处的扇子和簪子捡回，簪子上还插着一根细小的银针，递给了楚依，无语道：“主上，您的东西。”

　　“多谢了。”楚依挑眉打量了一下他，接过扇子和簪子。

　　他将扇子摇了两下后放回宽袖种，收回利刃后这还是一把普通的折扇。将簪子上的银针拔掉并插回护腕后，楚依随便抓起了一大把头发，盘成一个髻，将簪子滑了进去。

　　楚依感觉到傅承还在看着他且眼神尤为奇特。“怎么了？”他疑惑道。

　　傅承的手抬了抬，又犹疑地蜷缩了起来，半晌后踌躇道：“那个......主上，以后您还是对着镜子梳头发吧......”

　　楚依：“......”

　　“罢了，”他将一旁被他们打架时不小心翻倒的石椅拨正，“说正事吧，楚宸一派，御史大夫为主现在都一致在劝导陛下改立二皇子为储君。”

　　傅承看了他一眼，自家主子的性情还是一向的琢磨不透，不过也只好正经道：“主上可以放心，陛下定然是不会改储的。”

　　楚依的手指轻轻地在石桌上敲着，倒是有一番节奏风姿：“那是自然，柔妃的死会护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不会废了我。”

　　“但，”楚依突然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看着傅承，“若是陛下死了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国数已尽，你说大臣们会希望一个废物继位还是一个强大的皇帝掌政？”

　　“这......”

　　楚依笑了起来，缓缓绽开：“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一个有点脑子，有点能力，有点野心的人都会希望一个废物继位，这样自己也行就可以成为那个强大的皇帝了。可国家都已经动荡成这样了，想要篡位并且还能抵御外面两个强国是何其难，所以总还会有一些‘忠臣’拥护那个强大的皇子去夺了他长兄的皇位。”

　　傅承咽了咽口水，看着楚依，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场比赛，”楚依嘴角上扬得厉害，“佞和忠在看谁能玩得更远。”

　　傅承轻道：“可万一那些忠臣们胜了呢？”

　　楚依伸手空中飘零的一瓣桃花，眼中像是浸了某种看不清的东西，让人琢磨不懂，更是看不透：“所以他们不能胜，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就在我的及冠宴上，他们也不可能胜。”

　　“而这场局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就只可能会是两个赢家，你死我活，但不会是那些佞臣也不是二皇子一派的‘忠臣’们。”楚依道，“不是我，就是南朝或那些兰州的牙人。”

　　傅承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主上这几年的性格确实变化颇大。

　　他有些迟疑地问：“主上，那陈氏一族呢？”

　　楚依看了他一眼：“陈氏历代在朝廷上担任武将，现在也定然是会全力支持我继位的，但其居心何在就不得而知了。”

　　傅承手指弯了弯，有些不自在地道：“外戚干政？”

　　“显而易见，”楚依挑挑眉道，“一个个的都想把我当傀儡使唤。”

　　的确，若是陈家真的能够成功扶持他上位的话，与他有近亲血缘关系可以成为他们干政甚至是篡位的理由。

　　傅承听着听着就感到冷汗布满了自己的后颈至颈椎，兢兢发着抖。他开口道：“主上意欲如何？”

　　楚依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石椅，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今天叫你来有几件事，刚刚找你切磋过了，你武功还有待上升的空间。还有呢，就是最近倒戈的御史中丞，看好他，我最讨厌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

　　“是。”傅承低头应道，坐了下去。

　　“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楚依笑道，眼角微微上扬，嘴唇勾起，“最后一件事呢，比较麻烦。我先且问你，可知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一大修真派，近水楼？”

　　“有所耳闻。”

　　顾名思义近水楼，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是哪个奇人想出来的名字，怪异得很，毫无理由，不过据说是它的开山鼻祖，也是现在的近水楼阁主。不过放下这些不管，近水楼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谓是无法比拟的，其中道士妖魔鬼怪成伍，都修习法术，但并非是为了飞升。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了近水楼，就可以提出自己的一个要求，然后近水楼就会索要相等的报酬，只要给得出报酬，就会委派其中的弟子出席任务，然后定然能帮那个人完成心愿。

　　这就是近水楼的规矩，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给得起就来，给不起就滚。

　　楚依似是高兴地合掌拍了拍手，眼中神采奕奕：“那当真是极高的境界，来者不问身份经历，只需拿报酬进行交换即可。”

　　傅承的心凉凉的，不好的预感盘旋着滋生：“主上有何吩咐？”

　　楚依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还没感叹完呢，罢了。我给那些‘忠臣’们准备的‘惊喜’可还是需要这近水楼的帮助呢，虽说近水楼从不参与党派纷争，但我可以把它当作心愿去对待。我需要你去找到近水楼的阁主，告诉他，当朝太子楚依有事需找他一议，与近水楼的交易有关。切记，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你与他的谈话。”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太”字，通体晶莹，非是凡品。

　　“若他需要凭证，就给他看这个，”楚依道，“至于具体商议时间，你跟他商量一下，我会去和他见面。他若是问起交易内容，就跟他说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的。”

　　傅承双手恭敬地接过玉佩，随即转身从椅子上下来，单膝跪地双手合掌：“傅承遵命，主上大可以放心。”

　　楚依挥挥手，另一只手扶额道：“去吧去吧，一定要想办法说服他。”

　　时间已近黄昏时刻，天色微黯，傅承冲楚依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黑色的身影在雾朦中不见。

　　夜色渐沉，楚依抿了抿唇，提起衣摆，一步步缓缓下了阶梯。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头发微乱，他便再次将发簪取下，鸦色的长发静静地垂落在肩膀上，披及腰部。

　　暗淡的光线下，美人和美人的红衣衫各外醒目。

　　妖艳俗质，却又清新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