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莬丝花的勇敢之心》提笔看心

5、退婚

　　三年的守孝期一晃而过，日子流水账似的在闺房的绣活里，在妇人的低语里逝去，转眼间嫣然也到了碧玉年华。
　　春光打在她脸上，姣姣的脸庞像发出光芒，一双明眸含着清泉，看多了就叫人心神荡漾。有时候嫣然坐在书房里写字，也能叫人看迷了眼，她母亲都觉得自己女儿长得太好了，真当得上“秀雅绝俗”四个字。
　　嫣然婚事将近，陈母忙的晕头转向，又是点嫁妆，又是安排人手，一点点空都插不上。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陈家关起门户自己过日子，可外面却已经天翻地覆了。
　　其一，三皇子私吞军粮的事情被掀在明面上，老皇帝气的吐血，也不提另立太子的事情。三皇子与太子的斗争日益焦灼，两派臣子也跟斗鸡似的你来我往，跟皇帝已经不在了似的。
　　其二，太子一系借此收拢部分军权，不少被发配边疆的老人又被提溜回京城，这其中就有李家。太子眼光长远，晓得做两手准备，在军中安插势力安插的频繁，现在军队上下，皆有太子耳目。
　　其三，皇帝身体不太好了，皇后和嫔妃忙着前朝争斗，各个想当皇太后，因此对丈夫的健康状况不咋上心。再加上皇子们夺储，皇帝爹估计也被气得不轻，总之好几天都没上朝，上了朝也是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的。
　　嫣然拉住婉柔的袖子问：“李家一家都回来了？”
　　“说是回来了，但是就回来一个人。”蒋婉柔也要嫁人了，就比嫣然晚个把月，因此两人常凑在一起讲私房话。
　　说来也怪，蒋婉柔比陈嫣然还大三岁，现年都十九了。婚期定的这么晚，也不知道夫家是如何考量的。不过蒋婉柔倒是满不在乎，她巴不得晚点嫁人，做闺女总比做媳妇要舒服。
　　蒋婉柔爹爹还在朝，再加之夫家得力，因此比消息闭塞的陈嫣然要知道的多。许许多多的小道消息就像倒豆子一样，一颗颗倒进陈嫣然的耳朵里。
　　其他的事情她都心不在焉地应和，唯有李家的这条消息，无异于是一颗重磅炸弹，炸的嫣然一下子回神了。
　　“什么叫回来一个人？”
　　陈嫣然突然抓住蒋婉柔的袖子，倒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声，吓死我了你！”蒋婉柔捏着手绢，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哎呀，好姐姐，快说吧。”
　　蒋婉柔白了嫣然一眼，说道：“远邑侯入京，带来了几个俊朗非凡的少年将军，你不知道，他们跨马游街的时候，那些个小姐娘子都把手绢香花往他们身上丢，场面别提多热闹了。”
　　“李家出了将军？是谁？”陈嫣然追问道，莫非是那个儿时的他？
　　“大小姐，你听我细细说来。”蒋婉柔呷了口茶，说道：“李家绝户了，回来的就一个长子，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李畅。”陈嫣然飞快接到。
　　李畅，这个名字伴随着她的垂髫时光、豆蔻年华，一直要延伸到所有漫长的岁月中，给她浮萍一般飘摇的人生镀上一些生气盎然的青绿色。
　　“对，就是他。那几个少年将军中，就有他。我听我爹说，他们家可惨了，打发到边关去，妇孺都没活下来，上阵三父子，打仗打了几年，就剩他一个人……”
　　陈嫣然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她很能感同身受。自己的父亲去世，她尚且以泪洗面，浑浑噩噩过了几年，更何况李畅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亲人。
　　她手里的手绢紧紧攥起来，又听蒋婉柔说：“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远邑侯起复，他跟着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和几个带着功勋的世家子弟一同入京，想必能在京都谋一份不错的差事。”
　　“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这些荣华富贵，要来又有何用呢？”嫣然苦笑笑，她这个人最是伤春悲秋，苦恨都埋在心里。
　　蒋婉柔性子直爽许多，看见嫣然哭似的笑容，撇撇嘴说：“你这话说的，日子总要朝前看，难道他以后就没有老婆儿子了？”
　　是啊，他也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儿时那一份荡漾只能深深地埋在记忆中。
　　“你不会是喜欢他吧？”婉柔突然凑近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嫣然的神情。
　　“什、什么？”
　　嫣然一时不察，被这个问题搞得措手不及，摆手的时候还弄翻了茶杯。婉柔和嫣然一个赶紧去扶，一个拿手绢擦拭。
　　“还说没有，之前同你聊天你都淡淡的，怎么这个李家公子一出来，你就这么感兴趣，像变了一个人。”
　　“姐姐不要打趣我，什么喜不喜欢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嫣然低着头，轻声说道。
　　蒋婉柔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握着嫣然的手，真诚地说道：“那就好，咱们三家原是邻居，多关心关心也在情理之中。但咱们两人都有婚约在身，可不敢想什么镜中月水中花的事情。”

　　蒋婉柔走之后，陈嫣然坐在榻上，盯着茶杯里氤氲而升的热气发呆。
　　时隔六年，她很想知道，那位少年如今是什么样的英姿，她也很想问一句，这么多年，他过得难不难。
　　但她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从蒋婉柔的话语中只能发现两人越来越悬殊的地位。
　　婉柔说，李畅虽独身一人，但已经加是正儿八经的游骑将军。他才二十二，风华正茂，这次进京恐怕是要给他京中在寻个好差事，说不定能迈上四品的台阶。这样一来，那些个王公贵族，别说是庶女，就是嫡女也可豁出去的。
　　“更何况还没有婆婆。”蒋婉柔当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着说，那轻飘飘的模样令陈嫣然一阵恶寒。
　　正头痛呢，突然间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夫人在堂前晕倒了！”
　　“什么！”嫣然腾地站起来。

　　嫣然慌慌张张地跑到堂前，瞧见母亲正在哭嚎，并没有晕过去。张氏悲悯地望着自己，仿佛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天杀的阮家，我定要去衙门敲鼓，让世家们好好看看他们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恶心嘴脸！”母亲额头通红，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嫣然去拉她，她却不理会。
　　“娘，丫鬟和小厮都看着呢，姨娘，快将娘扶回房去。”
　　张氏却摇摇头，走到陈嫣然身边，低声说：“小姐，您可千万要挺住。阮家、阮家退婚了！”
　　退婚！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嫣然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后退几步，顶住桌角才站定。
　　“小姐，小姐。”张氏目光满是担忧。退婚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有可能会葬送女子一辈子的名声和姻缘。
　　“嫣然，走，去阮家，你和我去讨个公道，决不能便宜他们！”母亲站起来，像头牛似的，大力地拽着嫣然就要走出门。
　　“娘，你、你这是做什么？”嫣然脸皮薄，立刻拉住桌子，与母亲对抗。
　　陈母如同磕了药一般，眼神喷火：“做什么？去把那一家子黑心的人捉出来，叫左邻右舍看一看，为了点蝇头小利，竟然背信弃义，欺负我们一家孤儿寡母！我们嫁不过去，也绝不便宜别家。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娼妇，作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
　　陈嫣然犯了糊涂，这是哪儿跟哪儿，但她也知道，若是将事情闹大了，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母亲现在气头上，说话也口不择言，还是先请进屋里平静平静。
　　她与张氏夹着母亲回房，母亲在房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像是疯癫一般。嫣然看着害怕，便叫张氏去请大夫。吃了点安神的药，母亲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昏睡过去。
　　张氏坐在床脚上，一边给母亲敲腿，一边和嫣然讲述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六年时间里，阮家二小子在习武上颇有精进，在同辈中出类拔萃。武举时，虽未夺得魁首，可在殿前是出过风头，在皇家挂名的。听说过两天，就要选拔到宫里，在皇帝身边当差。
　　阮家一下子水涨船高，不知所谓起来，今早阮家突然差人过来退亲。
　　张氏气的发抖，又顾及主母，咬牙切齿地说：“好嘛，阮老爷和夫人都没出面，分明当我们陈家是个软柿子，好拿捏。”
　　不知怎的，嫣然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问道：“这也太突然了，可知道阮家有许配新的姑娘么？”
　　这话问的关键，想必是有什么人给了阮家定心丸，不然为何要铤而走险，背负言而无信的丑闻，摈弃多年的世交情谊退婚呢？
　　可惜张氏只是个内宅姨娘，接下来就一问三不知了。
　　这不是办法，趁着事情还没人尽皆知，得尽快想到解决的对策。于是，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她赶紧托人叫蒋婉柔务必捎个口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