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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祭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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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再醒来,已是正午。
阿梨整开眼睛,就看见绿蕉正坐在炕沿上,见她醒了,笑道:“刚大夫说你这是在睡觉,不是昏迷,我还不信,倒果然醒了。可饿坏了吧?”
阿梨也笑道:“觉得身上松快多了,”刚一出口,就吓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十分粗哑。
绿蕉笑道:“这都是发热烧的。”说完,把阿梨扶起来,喂了半碗素粥。
阿梨吃了几口,就觉得浑身虚汗淋漓,难以支撑,忙又躺下。
绿蕉笑道:“别怕。医生说了,你身体体质很好,将养两天保证能活蹦乱跳了。”
说完,又把阿梨头发梳理一通,又擦了擦脸,便让她再继续睡。
阿梨吃了点粥,这一觉果然睡的十分安稳。
再醒过来又是掌灯十分了,却是胭脂守在屋里。胭脂看她醒了,也十分高兴,又喂了半碗粥,这次又喂了几口小菜,很是清脆爽口,阿梨连连称赞,不由精神大震。
胭脂收了用具,又陪坐在旁边,阿梨看胭脂双目微红,一脸倦色,果然是累坏了,便说道“胭脂姐姐,你也快去休息吧。我现在已经好了,倒不用人伺候。”
胭脂推让半天,才道:“不瞒梨姑娘,后日便是先主的忌日,所以这几日上下都忙翻了天,三秀已经扛不住,睡去了,我再走,怎么像话。”
阿梨见她如此说,忙道:“不碍事。”说着跳下炕来,走动一下,笑着说道:“你看,我已然好了,你快去休息,不然后日没有精神,出了乱子,又让胡大娘嚼舌头。”
此话一出,胭脂便踌躇一下,想一想便说道:“那姑娘我便去睡一会儿,后半夜我必来。”这才去了。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却正好看见胭脂正悄悄的走进来,阿梨不由笑道:“胭脂姐姐,今天你嘴巴上的胭脂真好看啊!”
胭脂微微忸怩的说道:“梨姑娘,昨夜我……”
阿梨知她定是一夜好睡并不曾来,忙道:“快帮我打水,我要梳洗,然后去给费夫人请安。然后好好吃个早餐,可把我饿坏了。”
胭脂知道这位梨姑娘并不怪罪,忙笑道:“梨姑娘,昨天夜里刮了一夜的北风,眼看就要下大雪,你这病刚好,就不要出去了。”
阿梨想想,便说道:“明日是你们先主忌辰,那现在估计都还在忙,那我便不去添乱。你帮我回了费夫人方好。
胭脂笑着应了,又帮阿梨理理头发道:“今夜,全宅子的人都要沐浴更衣,宅子都是要穿新素衣的,傍晚我会给梨姑娘送过来,梨姑娘现在倒不忙换了。”阿梨点点头,只好等到晚上再洗。
胭脂又嘱咐道:“姑娘可要养养精神。去年忌辰,我们可是溜溜侯了一天,若是今年还是如此,虽然姑娘是客中,不用全礼,但也怕撑不住。”
阿梨知她好意,忙道:“多谢胭脂姐姐提醒。我身体底子好。”可心中不免惴惴,倒也怕自己到时出了纰漏,定被一众笑话,便乖乖在炕上躺了一天。
这天傍晚,果然天色阴沉,一入夜,开始下起鹅毛大雪,倒是本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因全宅子的人都要沐浴更衣,那胭脂送来新制衣物,一件白色暗纹锦缎的大袄,下面一双千层底的高帮黑羽靴,又伺候阿梨梳洗了,自是去了。
第二日寅时,胭脂便来叫门,阿梨早已经穿好衣服,等在那里。
随那胭脂走出门来,便见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树枝银枝白条,倒是几只麻雀不畏严寒,在枝头跳动,钩下一些雪屑,飘在空中,多了一丝生气。
阿梨随着胭脂走到祠堂,发现院落正中已经被清扫出一条宽路,铺着一条红毡。
王远之和韩司均白衣素服垂手站在门口静侯,见阿梨过来,只微微点头,那韩司倒也面色平静,也没多话。
阿梨忙站到王远之身后,轻轻的跺躲脚,把那靴子上的雪剁掉,又样学样。
此时,祠堂正厅里还正一通忙碌,胡大娘果然行事利落,带着几个外面临时雇来的妇人,早把大厅收拾的极为干净,案子前面摆着五牲大供,后面十二盘的果子点心,远远望去,似乎是一些各色鲜果,还有一个绿皮红瓤的半个西瓜供在那里,心中不由感叹,这时节,哪里寻来的?
胡大娘见房间里都已经十分妥帖,便打了个手势,那些妇人便随着她走出房来,径自出去了。
不一时,绿蕉扶着费夫人缓缓过来,也都是白色暗纹素装,只那费夫人多了一件大白羽缎的鹤氅,衬着细细的腰身,似乎又纤弱了不少。
后面范管家叔侄三人和胡大娘母女也随后而来,只在西面垂首静立。
费夫人二人也不多话,直接进了大厅,直接便跪在那拜垫上,又哀哀哭泣一会儿,绿蕉在旁柔声劝慰,这才又拜了四拜,又去案上香炉送了香,便被扶到西里屋去了。
王远之韩司阿梨三人便也进了屋门,这次倒是王远之跪在上首,韩司次之。阿梨为客,只站在一边观礼,稍后随着拈香敬拜即可。
此时,王远之哀哀大哭三声,有腔有调,又向那案上连拍几下,俯下身去拜了四拜。
阿梨不由暗叹,王远之看来便是代那义兄黄克执子孙礼了,哭四声拍四下,确是代表儿子埋怨父亲走的太早,已示怀念之意,似乎比韩司关系更近了一层,这结义弟兄果然不一般的亲近,又见二人起身,自己忙也随着前去长几上香,不由又去看那西瓜,这才大吃一惊,怪不得胭脂和三秀说,胡大娘已经忙翻天,还要雇些婆子妇人前来帮忙,竟如此麻烦?
原来那些果子贡品并非实物,而是用面粉做的,按照各色水果形状捏好,再上大蒸屉,蒸熟之后取出,寻那些形状好的,外面再绘画颜色,竟然栩栩如生。只不过,这面粉团经过发酵,一不留神就会形状走样,变成歪瓜裂枣,这些自然舍弃,因此,蒸好这十二盘子的大贡,果然要小心谨慎,费时费力。
一时,胭脂一众便也进来行礼,拜了四拜,便退出房去,在门口守候,只留胭脂依然扶住阿梨。
这时绿蕉走到门外,说道:“夫人说了,今日天气太冷,就不用候着了。今日大门也不必开,范管家这就和你侄子去房中吃些酒去去寒气,只不可醉了,提防夫人用人。只胡大娘送了热饭热菜,再去歇歇吧。”
一众答了个“是”,便都去了。
这时,绿蕉走回房中,对三人说道:“快进里屋吧。”说着又拉过阿梨的手,口中问着‘站了这许久,头晕不晕’,便打帘子进了里屋,又送到费夫人身边落座,王远之和韩司也在下首陪了。
费夫人轻轻道:“先主在世时,为人豁达,又崇尚俭朴,今日所举也算合他心愿,我心甚慰。”
众人皆说是。
费夫人又道:“惠官儿原定后日返京,可骤降大雪,路远难行,这却不知何时方归。只待归京后再另行谢过远之吧。”
王远之又赶紧站起来说了声‘不敢’,方又坐了,阿梨心道:“这黄克却不知出京做什么?”又听费夫人又道:“阿梨姑娘身在客中,今日上香便是礼至,倒不用拘束太多。”阿梨忙要站起,却被费夫人伸手拉住,只得微微侧身说了声‘是’便罢。
费夫人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两年时光如白马过隙,先主容貌如昨日,历历在目,实却天人两隔,细细思之,怎不让人痛彻肺腑。”又顿一顿道:“先主二十年创业,方得如此家业。其族庞大,兄弟子侄众多,从外看来,祭祀全礼,仆仆一地,陵墓宏大,极具哀荣,不禁称羡;可从内观之,白衣麻衫,吠形吠声,冷眼观之,真心几人?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阿梨听她说到后面已然悲愤,全身已然微微颤抖,不禁想到:“听起来,这黄家不是名门望族,便是诸侯势力,专门有陵庙供奉先人,估计那黄克便是亲往陵庙祭祀父亲,所以出城了,定是这费夫人不能亲往拜祭,才出言尖刻。”不禁屏气凝神,再看其余几人也是神情肃穆,一时整个房内静寂无声。
费夫人平静一下又道:“先主虽去,其业尚存。自惠官儿瑞官儿游历来归,果有进益,虽然那几件事,做的鲁莽,但细思之下,也算承其先父遗志,当属可贵。既事已至此,苛责无用,只不过倒看出惠官儿横连有术,但决策不足,若有瑞官儿一半手段,倒不知省了多少是非。”后面几句,竟然十分温柔,倒是有褒扬之意。
韩司一愣,忙站起来说道:“小子愚钝,确不知姨母何意。”
费夫人似乎轻轻一笑道:“自不必如此作态。不过今日,先主忌辰,说几句牢骚话罢了。你既如此说,那便罢了。绿蕉,让胡大娘摆到那边西过厅,你们且去吧,不用再来。我今日自是在这里陪上一天的。”
众人忙站起来,行了礼,这才出来,那边胡大娘早已准备好一桌素斋,众人吃了,又闲说几句,便各自散开回房休息。
阿梨回到房中,暗暗思索,这费夫人行事古怪,后面对韩司讲话果然费解,似乎另有深意,可又想起那夜之事,胭脂所言,不由更是一阵心跳,不由暗骂自己,你阿梨好歹也算有过生死的人了,怎么倒越像少女怀春了?但另一个自己又在辩解,好歹这身体也只有十三岁,可不正是豆蔻年华,难道就任由心老不成?不由又躺在炕上痴笑半晌。
但毕竟十分顾忌,待到身体养好,行那三十六计,管他黄宅水深火浅,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因此,下定决心,索性做起后世的大家闺秀来,二门不迈,只是在胭脂不在时,才跳下炕来扎马步,十分卖力,并暗自疑惑:那小夭说,一日不可歇,那病中拖沓算不算?
偶尔又会想起那神秘的王小姐,现自己装病,只得等自己从黄宅脱身后,再去探访了,不由暗叫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