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丹青》杉杉依旧

2、2.秦院长的问题

　　银杏从微黄到一树的灿烂，用色彩的变化昭示日己初冬，勤劳的老余从不打扫那一地的小扇，任由它铺叠在青石的地面上，从前那树下有一张躺椅，老院长最爱在这个时候在树下休憩，今天的树下没有了躺椅却拉起了长桌，一圈长桌，三十来个位置。佳衿将手中的座牌一个一个往桌面上放着，游珠在旁翻看着名册“你确定钟老今天不来？”
　　“是不来啊！要不，你打个电话再问问，钟老和你走得近！”佳衿将飘在桌上的银杏叶轻轻地挪了一下，移到了刚刚放下的座牌边角上，水墨云烟作底的座牌，被那鲜亮的黄一衬立时多了几分意境。
　　游珠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又看了一眼座牌上的名字：“佟之南！”便用手往佳衿的腰间轻轻一掐，“不错不错，会用心思，我们的佟大师一定会夸你这片叶子很衬他的名字！”
　　佳衿受不住痒，也听出游珠话里有话，忍不住将手里的剩下的座牌往她怀里一推：对对对！我摆了这半天，你尽躲懒去了，现在该你了，你也用点心思，一会儿，那杨大师、何大师他们来了，也夸你心思好！下个月的笔会上，多送你几幅画！”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被人说到痛处，反击就会很强烈！我是不是说破了你心里什么想法啊！佳衿”游珠倒也不恼，一句话软软地又递了回来。
　　“说破什么啊说破！佟之南平日里自己都爱摆弄这银杏叶，他即喜欢，我留在他的名牌那里也没什么，可没你心里那千回百绕的！”佳衿说的是实话，虽然佟之南是云栖画院为数不多的年轻画师，在界内又有一定影响力，人也不似有些搞书画创作的一副放纵不羁的模样，但她内心还真没游珠说的那么在意，一片叶子而己，顺手的一个小细节，落在不同的人的眼里就会有不同的解读。所以说游珠呢那玲珑心不是白长的，任何细节都会关注，都会去品读，秦院长不也夸游珠对老一辈的这些画家们最是知心吗？
　　游珠见佳衿认了真，倒把话题转了：你说秦院长干嘛非要在院子里来开这个会呢？”
　　“我怎么知道？或许他觉得这几日的天儿不错，适合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坐坐！”佳衿心里的确不怎么清楚，游珠的话却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在昨天，秦院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先前倒是客气了一番，说她为着老院长的后事跑前跑后这几日很是辛苦，又说老院长女儿那边的安抚工作也做得不错，紧接着问题就抛了出来：佳衿啊！老院长在世的时候给过你多少画啊？”
　　这句话来得有些突然，佳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有两幅吧”
　　秦院长面上的表情依旧是含笑地：“嗯嗯，不错，这一年你陪老院长的时候多，他跟你比跟游珠还亲切些！”说完便端起桌上的粉彩人物盏轻轻地啜了一小口，佳衿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只好在他放了茶盏后，替他又续了一点茶，新茶注入盏里，一股热气腾了起来，甜香，是上好的金骏眉的味道，适合这入了冬的天气！这位秦院长在这些方面很是得了老院长的真传！
　　甜香的茶并没有让他的话甜润起来：颜青走的时候带走的那幅《山色空濛》是你给她的吧？
　　这句话就让佳衿有些惊讶了，这个事没有别人知道啊！即使看到了那幅画，也不知道是从她的手里出去啊！她再三跟那位阿姨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老院长私留下给她的。
　　秦院长看着佳衿发愣的表情，心里突然想明白了一个事儿，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清楚他想知道的事，她连老院长给她的画里暗暗地留了个款识：佳衿存都不知道。所以他准备换个说法：佳衿啊！你是一番好意，颜青长年不在她父亲身边，她不知道老师自从接任云栖画院的院长后，所有的画作都是属于画院的！”
　　秦院长的话是真实的，云栖画院在这南方城市一众画院中声誉最高，影响最深，一是由于老院长颜不染的业界影响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云栖画院有它的官方背景，画院的人全包进去共有三十来号，院里的院长、副院长以及十来位院聘画师都享受着政府的津贴，包括秘书长、她、林助理、游珠、老余这些内务人员都一样，至于还有一些非院聘，自愿加入云栖画院的画师，他们能参加画院的活动，享受作为云栖画院画师的一些权利，便有义务每年定额缴纳画作给画院作为收藏，而这个义务是院长、副院长、院聘画师都有的。
　　颜不染担任院长的时候己经年届七十，身体又有隐疾，创作精力早己不复盛年，一年里能有两、三幅四尺整张以上的作品就不错了，他倒也并不在意，有作品就都交给画院留存，有人求画或碰到自己赏识的人，也多拿旧作相酬，所以他留下给颜青的也就只有那么三、四幅旧作，佳衿手里的这两幅也是旧作，老院长给她的时候说过：这是没拿出来展过的，院里也不知道，不算什么佳作，给她放家里挂着玩儿！
　　佳衿心里明白，颜不染的画再不是什么佳作，也不是挂着玩儿的，她对老院长心存感激，好好地把画收了，颜青临走的晚上，她去老院长的工作室帮着颜青检点遗物，顺道就把画给她送了过去，假托这是老院长让她转交的，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虽然颜青一年也来看不了老院长一次，但毕竟是老院长的女儿，她去过老院长家里的画室，里面什么也没挂，惟独挂了一幅颜青小时候画的习作,可见血缘亲情这个东西是无法疏淡的！她这么做，应该不会辜负老院长赠画的心意！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让秦院长知道了，秦院长看她疑惑的神色，便又开口说道：我和颜青也算是打小认识，你给她画的那天晚上我们见了面，她提起过这事！”
　　佳衿知道她给颜青打的招呼算是白打了，只好向秦院长解释：她觉得给颜青一幅画，算是多给她一点念想，没什么别的意思。
　　秦院长摆摆手道：这没什么，你给她是你的心思，我也替老师谢谢你！想来他地下有知，也觉得你比外面那一干拿他的画去换真金白银的人强多了！不过。
　　听话最怕听到不过，前面的一串还不好分析，一个不过后面更难以应付！
　　这个不过出来以后，秦合朴也略微有一些踌躇，可能他也没想好怎么去说接下来的事，眼睛在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脸上探寻着，佳衿不像游珠那样让人眼前一亮，眉目淡淡的，不过有时淡有淡的好处，就像留白较多的写意画，稀疏中别有一种况味，也耐看，平时待人虽有欠灵活，但很是细致，也能让人感受到来自心里的赤诚，专业学的是文艺评论，手里有也些书法功底，颜不染在世的时候，待她和老余最为亲近，她手里的画一定不是一般的应酬之作。
　　而她给颜青的那幅《山色空濛》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是老师那些获了奖的大作，但从整个画的气韵与技巧上来看，无论哪一点都算得上颜不染的上等佳作，所以他很好奇还有一幅是什么，思及此他的不过终于有了下文，语气也就愈加温和起来：佳衿！按理说老师给你的画，你爱给谁都可以，但是你也知道画院的画师，无论级别高下，每年都要交几幅最好的作品给画院，以充院藏，老师身为院长更是要以身作责，但他近些年体力大不如前，作品的数量与质量都不似以往，上面的领导们对他也并未苛求，但你把作品给了颜青，如果颜青将你给她的画拿出去拍卖，业内的人，包括我们画院的上级管理单位必是很快就知道了，颜青整理遗作那天不少人是陪着的，一看这作品就是平空冒出来的，又比院藏的作品好，画作留款的时间又在老师担任院长以后，肯定总会言语一番，你说呢？”
　　这番话倒是在情理之中，自愿缴为院藏的作品都必须是上乘之作，可这上不上乘，哪一幅好哪一幅不好，到老院长那样的画家了，也不至于差异那么明显吧。佳衿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也值得把她叫进来如此慎重说道？再说了这画也没有流入市场，即使有，老院长女儿手里拿出来的，还容得你旁人说什么吗？她心里想着，嘴上也只得顺着道：是的是的，我是考虑不够，我该跟刘秘书长报备一下，以后有什么问题，院里也好有个说法。”
　　听了她的回答，也不知道秦合朴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端起了茶盏边喝边又不经意地说：你手里还有一幅是什么名字呢？不知我以前见过没有？
　　佳衿想了想：好像题款是什么《山晖远》
　　“哦哦哦，你什么时候空了带出来，让我看看，之前是见老师画过一幅，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幅！”
　　终于在提出这个要求后，秦合朴单独召见佳衿的事算是告终了。佳衿觉得秦院长不管是问她的问题，还是提出的要求，都有些奇奇怪怪！反正她是想不明白，就像今天非要把大家弄到院子里来开会一样想不明白，想来这做领导的总是这么与众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