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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三叠江东又七百里,是一片茫茫的星野花,如同九天星河坠落人世,曾经天下第一的日月宗就坐落于此,众星拱月般,享受了百多年的繁华。

      午后阳光正好,钟铭山挑开廊下的藤花,走进内院来。刚迈进院内,几个娇艳的姬妾与他擦身而过,莺声细语如流水淌过,浸出浓郁的脂粉气息。

      钟铭山面色一冷,推门进屋,屋内有层层珠帘,弥漫着甜腻的香气,钟铭山一撩衣袍,跪在了外间,低声道:“给父亲请安。”

      锦衾堆中,钟苍明松松披上外衣,行至窗边小几上倒了杯茶。

      “琼枝林此行,你有何看法?”

      钟铭山也不起身,就跪着回话:“沈沂窃取高位,如今行事又妄自尊大,不顾天下颜面,不说我家,琼枝林边上的越氏就放不了他。”

      他顿了顿,仰首继续说:“再说,那匣中三尺剑,世间剑修又有哪个不惦念?”

      钟苍明放下手中茶盏,望着下首跪着的长子,轻轻一笑。

      “你倒是清楚,那我问你,钟冷泉去哪里了?”

      钟苍明一生风流无数,留下的情债数也数不清,但是他自诩风流不下流,留在外头的情人孩子,如有愿意的,尽可养在日月宗。

      宗中诸多私生子,虽说钟苍明都不甚在意,但是钟冷泉却是他最不在乎的一个。

      那个孩子,磕磕碰碰长到十多岁,凶得像个狼崽子,贱得像根草,任谁都能踩一脚。要不是他横冲直撞惹上钟铭山,他都不知道宗里还有这样一个“弟弟”,也不会知道这是个魔族的孽障。

      如此一粒微尘,落在鞋上都嫌脏的货色。

      所以,他才偷天换日,把他送到猎场上,等待他被万箭穿心。

      如今,钟苍明直接问出,钟铭山竟有一瞬的愣神。

      转念间,他就镇定下来,平静回道:“孩儿此前发现他乃魔族孽障,不知如何混入我日月宗中,为了宗族清白,在围猎之时就将他正法。“

      “孽障?”钟苍明一笑,转头说道:“你倒是做得爽快。”

      “铭山未及时请示父亲,请父亲责罚。”说罢,钟铭山低下头来。

      一句话将做的事情都认了下来,认错领罚,将钟苍明的后路堵上。

      钟苍明静静地看着跪着的钟铭山,这个孩子跟他很像,轮廓模样,连行事都极为相似,只是还太年轻,太稚嫩。

      “不用解释,也不用领罚。”

      “我只告诉你,他还没死,你把他活着带回来。”

      钟苍明盯着长子:“记住,是活着。”

      珠帘重影中,是他几十年都不曾变过的容颜,恍惚还是当年留恋花丛的明玉公子。

      看着钟苍明冷的模样,钟铭山眼睫一跳。

      如今,怎么一个魔族的杂种,能如此得他青眼?

      他指尖用力,才没让那句“为什么”脱口而出。

      钟铭山俯身行礼:“多谢父亲宽宥,铭山先退下了。”

      钟苍明应了一声,钟铭山起身退出门去。

      午后的阳光晃在映在他的脸上,晃得他有些目眩。钟铭山扶住屋外的栏杆,竭力压抑住自己喷涌而出的恶心,快步走出内院。

      刚跨出内院,门外的云齐就迎了上来。

      “少宗主,您怎么了?”

      钟铭山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的手搭在云齐肩上,云齐忙扶住他的胳膊,两人一同往钟铭山的院落走去。

      片刻后,主仆二人到了内室,云齐忙拿出清凉药膏给钟铭山涂太阳穴。

      “宗主说些什么吗?”

      清凉的触感压下了脂粉的黏腻,钟铭山慢慢缓过气来,他睁开眼看着为他涂药的云齐,冷声说道:“你不是说,他死了?”

      云齐手上动作一顿,当即跪在了地上。

      “那药是魔族的秘药,只要有魔族血脉,吃了会魔气乱行,必死无疑。”

      “属下……属下……也不知他为何没死。”

      钟铭山冷冷地说:“我的好父亲,让我务必把这个弟弟带回来,还要活着带回来。”

      手中的药膏被握紧,云齐眉心一凛:“属下这就玉泉剑宗核实,必定为您除去心中隐患。”

      钟铭山缓缓弯下腰,从云齐手中摸走了清凉药膏,抹了一些点在眉心,冰凉的气息笼罩在他的眉眼间。

      “这一趟,你不用去,让庄先生去,告诉他那孽畜,不能活”

      温热的手指在掌心划过,云齐手上一颤,忙沉声说:“求少宗主给属下一次机会,这回属下一定不辱使命,为您解忧。”

      钟铭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像是累极了。

      “罢了,你先回去吧。”

      云齐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他直起身来,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钟铭山的声音突然传来。

      “亭雪的药不够了,你再让庄先生配一些。”

      门外的云齐顿了顿,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庄不褪住在日月宗的西北方向,门内高手颇多,但是最深居简出的就是这位,自钟铭山四岁上,他来到日月宗,就未曾见他出几次门,也许是缘分,这位颇为神秘的高手,对钟铭山的态度很和善,但凡钟铭山遇上什么困难之事,他总会出手帮忙。

      云齐绕着湖水走了片刻就到了庄不褪的小院,推开门后庄不褪正在晾晒药草。

      “庄先生安好。”

      庄不褪回头看向云齐,灰色的幂离遮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什么事?”

      云齐道:“小姐的药不足了,请先生再配一些。”

      说完之后,云齐一动未动,庄不褪放下手中草药。

      “还有什么事?”

      云齐躬身:“少宗主请您杀一个人。”

      “谁?”

      “一个孩子,十岁出头,前些日子被送上了玉泉剑门。”

      “他是魔?”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琼枝林事件,庄不褪亦有耳闻。

      “没错,请先生出手。”

      “他长什么模样,有什么打眼的标志?”

      云齐仰头道:“先生认得他。”

      “是谁?”

      “钟冷泉。”

      气氛一时寂静,半晌之后庄不褪轻声一笑。

      “我知晓了,你回吧。”

      云齐知晓,此事已成,他对着庄不褪行了一礼,离开了小院。

      小院依着湖水而建,水边长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庄不褪在此间设了结界,不许外人轻易过来,因此显得格外安静。

      此时此刻,正午过去,日头逐渐偏西,阳光沿着绵延无尽的湖水流泻,散出满山的流光溢彩,云齐仰头看向碎金般的阳光,日月天光,果然名不虚传。

      同样的阳光照到三叠江上,就只让人感觉火辣辣的滚烫,晒得人满头大汗。

      三叠江主要负责玉泉剑宗的货运事宜,剑门弟子想要在此站住脚跟,搬货、运货、跑船这些事情,哪个都要亲力亲为做上一段日子。

      魔族来到三叠江,更别想什么特殊优待,一行人被分了几波,暮江和狄九被分去码头搬货。

      通天宝船在水系中来回穿梭,将修仙世家与凡间的商品相互售卖,这些货物有的带了灵气,能由修士轻易挪动。

      但是那些凡俗之物,就不会有人浪费宝贵的灵力去搬运它,就需要暮江与狄九这样的人将这些凡俗之物搬运归置。

      暮江他们的日子,说不上好过,但是跟朝不保夕的逃命生涯比起来,也强上太多。

      “小个子,动作也太慢了!快点!”

      暮江个子小,搬起东西来有些吃力,不及人高马大的狄九来得利索,几个来回间,宝船上监工的修士就开始呵斥。

      听到呵斥声,暮江加快了脚步,用力扛着肩头的货物。

      扛着的是凡间新制的云锦织金缎,最近不知吹起了什么风气,原来喜好用天蚕纱做法衣的女修们,都纷纷喜欢上了这凡间普通的缎子,各个都挑了做衣裳。近日三叠江上的通天宝船里,也大多是这些锦缎。

      锦缎织了金,又叠得细密,压在肩上沉甸甸的,不知道扛了多少,暮江他们才被允许歇歇。

      “给你”。

      暮江看着被粗暴地扔到一边的水壶,又看了看靠在旁边的狄九,伸手捡起旁边的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喝了水之后,暮江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狄九看着他脸色好了一些,粗声粗气地问:“你居然也是魔族,这么弱,真是丢脸。”

      暮江看向狄九,他的鼻梁极高,眼睛是灰褐色的,在阳光下有种难以言说的狠戾。

      他的视线在周遭环视一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狄九,最后将手中的水壶递回给他,同他道了声谢,转身回去继续扛大包。

      他扛起最大包的织锦走在暮江身侧,见暮江扛得吃力,伸起一只手托住暮江肩上的衣料。

      肩上的力道一轻,暮江扭头一看,看到默不作声的狄九。

      “多谢,不过不用帮我了,会被责骂的。”

      果不其然,一旁的修士立即开了口:“磨蹭什么呢,快点干活!”

      暮江将肩上的货物提了提,大步朝前走去。

      狄九嘴角一扯,冷眼对暮江说:“废物。”

      这样的恶言恶语,对暮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狄九本身也没什么恶意,暮江对他的挑衅,根本不放在心里。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一天的苦力总算做完。吃完饭后,少年们成群结对地回到住处。

      成日的劳累让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心生不满,三三两两总会一起倒苦水。

      “怎么我们就来搬货了,跟咱们一起来的好多都去跑船了,那多轻松自在呀。”

      一个少年边揉累痛的手边抱怨着,旁边的同伴哼了一声:“跑船算什么,那些留在玉泉峰的人,才叫真享福呢,跟着真人们,说不准已经开始练剑修行了。”

      “都是一道被送上玉泉山的,咱们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就你那资质,还是别想了吧,好好扛你的麻袋吧!”

      “我资质怎么了?若让我修行,我也不差!”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暮江走在后面,听着他们闹哄哄的吵架声,想到了留在玉泉峰的王稚,也不知道他怎么样,有没有开始练剑。

      想到玉泉峰,就情不自禁地又想到玉泉山上的另一个人,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他,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他那般境界。

      “喂,你怎么没被挑上?”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了暮江的思绪,他扭头看去,只见狄九正低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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