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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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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质愚钝。”
暮江平淡地说道,狄九哼了一声:“看你就没什么聪明相。”
说罢他推开一众少年,大步向前走去。
暮江跟他同住一处,见他走远了,也忙跟了上去,但是狄九腿长步子快,暮江还是落后了他一些。
等到他推开门时,狄九已经坐到屋里有一会儿了。
暮江也不跟他说话,径直到了自己的床边,准备换衣睡觉。
他的眼神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床头有翻动的痕迹,暮江心头一沉,忙去翻看床头。
只见一个小小的荷包卧在枕头下,荷包开口处的系线与他之前的绑的略有不同。
暮江忙拆开荷包,视线落处,东西还在,空落落的心回到原处。
他捏着荷包,走到狄九面前:“你动我的东西了?”
狄九看到暮江手中的荷包,脸色有点不好:“不过是根带子,还有几朵小花,当什么宝贝呢……”
“砰————”
巨响骤然响起,狄九只觉眼前一懵,整个人就被暮江摁着脑袋砸到了地上。
暮江用力极狠,狠狠攥住狄九的头发,将他撞得头昏脑花,自己整个人骑到他身上。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
狄九慢慢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当即破口大骂:“你疯了吧!”
暮江松开他的头发,从他身上起来,平静地对他说:“以后不准动我的东西。”
若如不是狄九被撞出了一脑袋的血,他简直要以为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灰褐色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狄九捂着脑袋坐在了暮江的对面,说道:“此事是我理亏,你打我也是活该。”
暮江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去了。”
狄九挨了一顿打,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看着暮江手里的荷包,问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怎么对你来说,如此珍贵?”
暮江垂下眼睫,半晌没有做声。
就在狄九等不及要催他的时候,暮江慢慢开了口:“我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时,什么也没留下,只看到地上有她摘下的花,就将它留了下来。”
“你后来就没见过她了?”
“她死了,尸骨无存。”
气氛一时寂寂,狄九不知怎么安慰人,就继续问:“那条青色的带子呢?也是你母亲的?”
暮江看向他鲜血直流的脑袋,给他递上一块棉布:“那是一位恩人的。”没等狄九继续问下去,他就转过了话题:“你又是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狄九接过棉布擦拭头上的上头,龇牙咧嘴地笑着说:“我与你同住一起,当然要知道你有什么东西,万一你要杀我,我也有个防备。”
他说得格外自然,全然不顾言语间的狠辣,也顾不得自己一头一脸的血迹。
所幸头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不久后就止了血,狄九将沾了血的棉布扔到盆里,看向暮江:“我倒是小瞧你了,小子够狠。”
暮江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对着狄九说道:“我倒是高看你了,有勇无谋。”
说罢,放下辈杯子,脱衣上床,浑然不理身后的狄九被气笑的模样。
一场打斗之后,暮狄二人之间的敌视竟奇妙地化解了不少,一同扛包的时候,也开始互相说上几句话,只不过十句里头倒是有八句在互损。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在三叠江上搬货的日子已经两月有余。
一起来的人中,不少已经开始心思浮动,想着就算去不了玉泉三峰,最起码也要在三叠江当个正经修士,天天扛大包算个什么活计。
因暮江在三叠江上跟十方有过交谈,这群病急乱投医的人,竟然连暮江都细细问过,求他给指个明路。
暮江放下肩头的货物,看了看货,又看了看人,漠然道:“没有。”
大家见他如此,也就不再来问他了。
暮江终于清净了许多。
是夜暮江同狄九说了白天的事情,他的叙述从来是平铺直叙,平淡无味,狄九听了总是嗯上一声,就不再回应。
这一次他却听得哈哈大笑,暮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问道:“有这么好笑吗?”
狄九捧着一杯茶,笑得洒出了满桌水渍:“这群人真是疯了,他们听说玉泉剑主要来,为了能博一个出路,明日都准备去江口码头等着了,也不怕沈剑主见了他们,一剑都灭了。”
“你说什么?”暮江问道。
“一剑都灭了?”狄九答道。
“上一句,谁要来?”暮江继续追问。
“玉泉剑主,沈沂呀,他最近要来三叠江视察漕运,没错呀。”狄九疑惑地问道。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暮江郑重地看向他:“狄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狄九笑着说:“想让我帮什么忙,说吧。”
“帮我应付一下监工,明日我要去江口码头。”
“你也要去博出路?”狄九问道。
暮江脑子中只剩下了一句话,沈沂要来,沈沂要来,狄九问什么他都听不到记不住了,哪里又顾及到他说了什么。
他要来了,那个人,要来了。
暮江随便应付了狄九几句话,就和衣躺到了床上。
黑漆漆的被窝里,阻挡住了一切的视线,暮江将怀中的荷包贴至胸口放好。
让它们靠近自己的胸膛,感知自己的心跳。
暮江闭上眼睛,恍惚间又到了那片猎场。
青衣人执剑转身,墨发四散,被扯落的飘带顺着寒风落在沾满血迹的枯草之上。
瘦弱的孩子伸出手来,紧紧攥住了那抹柔绿,仿佛攥住了毕生的浮木。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整个三叠江都忙了起来,平时散在各处的修士聚集到江口码头,遥遥望去,江岸处被素青笼罩。
暮江站在角落里,看向江面。空无一人的大江,只有长风过处掀起的涟漪水浪。
月余的劳作生活,让暮江壮实了一些,但是身板较旁人还是显得干瘦,依旧是孩子模样。
周围的修士时不时地说些话,暮江站在一侧,沉默地听着。
“听说这回剑主要带着小姐过来。”
“自从小姐来了,剑主哪回出门不带她?”
“也是,那回琼枝林上立威,剑主还给小姐壮声势呢。”
“说起琼枝林,咱们江上新来的那批人,也快到成为正式弟子的时候了。”
“他们,呵,魔族而已,不足挂齿”
……
话越说越远,暮江就不再听,他抬头看向江面日升之处,静等船只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此起彼伏地响起惊呼声。
“来了!”
“剑主来了!”
乌泱泱的人群中,暮江踮起脚来,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一轮浩大圆日在茫茫江面上升起,通红的圆日中一艘通天宝船缓缓驶来。
船身较通常的宝船要大上几分,船上风帆鼓起,猎猎大旗随风飘扬,素青旗帜上的烟紫五瓣花印记格外显眼。
船越来越近,很快就停在了码头边上。
船下的驻守真人忙上前行礼,众人簇拥中,沈沂缓缓走了出来。三叠江上除了十方外,还有一芦、一苇两位真人。沈沂同三人见了礼,一行人沿江而行。
沈洛绕着人来回地跑,时不时拽拽沈沂腰上的配饰。
沈沂解下腰间配饰,递给她:“自己玩去吧。”沈洛接了配饰,说了声谢谢哥哥,就笑着跑开了,随行的星回随即跟了上去。
见幼妹走远,沈沂才微微一笑:“稚童无礼,各位见笑了。”
十方哈哈大笑:“鲜少见剑主小儿情态,倒也有趣。”
沈沂轻笑:“十方真人,您还是老样子。”
“大胡子,你瞎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将事情禀明剑主。”
沈沂摆手说:“无妨,先沿江走走,再慢慢说予我听。”
说罢,沈沂回首看向周遭的修士。
“你们自当勤勉修炼,不负宗门所托。”
修士们纷纷称是,山呼声中,暮江的视线紧紧落在沈沂身上,较上次猎场相比,两人的距离近了很多。
暮江甚至可以看到,他对着沈洛时清浅的笑容。
沈沂下令之后,周围的修士纷纷散去,随沈沂来的人,也按照早先的安排,各自忙碌起来。众人离去后,暮江就显得格外扎眼,他朝人群中走了走,视线依旧追随着沈沂的身影,直到他与真人们一齐迈入江中,再也看不见身影。
暮江这才真正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打在暮江脸上,让他顿生隔世之感。
惊鸿一瞥,不过如是。
江涛卷起无尽的波浪,唤醒了他远去的神思。
暮江算了算时间,再不回去狄九可能就要挡不住了,他当即抄小路赶往他做工的另一处码头。
日头越升越高,暮江跑得飞快,额上很快渗出一层密密的汗。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想着赶快赶回去。
猛然间,暮江脚下一顿,身形朝左侧一趔,整个人朝着沿江的方向疾奔。
就在他趔开的瞬间,一枚漆黑的长钉径直而过,力道之狠,将道边古木震落一地青叶。
如若刺在身上,哪还有命可活?
暮江已经顾不得这一切,如今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力气朝着江岸跑,沈沂在那里,他是玉泉剑主,自己只要还在玉泉的地界,就能受到他的庇佑。
他不知道身后来人是谁,可能是钟铭山的人,也可能是平时寻衅他的魔物,也可能只是这世间看不惯魔物的修士。
太多太多的人,都能轻易地决定他的生死。
暮江还是太过弱小。
作为钟冷泉的时候任人欺凌,
改头换面成为暮江之后,依旧如同蝼蚁。
任谁动手,都毫不费力。
庄不褪从日月宗出发,一路上了玉泉,在诺大的三山中打探一个不知名的魔族少年,说起来不难,但也并不简单。庄不褪花了几天时间才弄清楚,这孩子改了名姓随着十方到了三叠江来。
庄不褪生性不羁,虽见沈沂到来,也敢继续动手。
谁成想他竟能避开自己的长钉,这不由让庄不褪生了兴致,追在暮江身后,想要再试他一试。
庄不褪指尖一动,一根细长的暗钉无声而动,直朝暮江的背心而去。
本是避无可避的情形,暮江也不知怎么身形一拧,生生地避开了这夺命一击。
“你跑不掉的。”
庄不褪一个起跳,轻飘飘地落在暮江身前。
动作间,灰色的幂篱翻起,纱幔下的脸庞一闪而过,又被幂篱遮得严严实实。
暮江看着眼前的人,平静问道:“是钟铭山让你来的?”
庄不褪没有回答,暮江讥笑道:“我不过一介孽种,也值得他几次三番,兴师动众。”
庄不褪看着他:“你很有意思,我有些不想杀你了。”
暮江:“那你会放过我吗?”
庄不褪:“不会。”
暮江朝着庄不褪将手中的东西洒出去,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