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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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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的名字,像长在梁佳的神经细胞里,只要有人说,有人提到,如同人的膝跳反应,轻轻一敲,立刻发出条件性的反射。
半截粉笔,被她纤细的手指,一下拧断,黑板上划下意外的顿点。
许灵不耐烦地看过去:“算了,梁佳,你下来,我给你…”
话音刚落,梁佳转过头略显犹豫地看了几眼许灵,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一句还没说,扔下手里仅剩的一点粉笔头,跑出了教室。
许灵莫名其妙,十道翻译题对她来说,小菜一碟的事,她叹了口气,从讲台上抽出一根粉笔,开始翻译。
七中的食堂,分一二两层。
梁佳跑进来的时候,一层基本上没有几个人,她眉头一跳,看向二层,所剩之人也寥寥无几,根本不像发生过激烈打斗殴的现场。
她的性格,不算自闭的那种,梁佳随手拉住一个拿着饭碗正朝外走的女同学问道:“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下,刚才食堂是不是有人打架?”
女同学上下打量了一遍梁佳,眼前的人,好像有几分眼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但人的八卦心永远不会保持与其他人的距离感,她热情地回答梁佳:“对的,我跟你说,打架的人是北风,你肯定认识吧?我们七中的校草。我的天啦,那场景,你看到简直不敢相信,北风居然会打架,这么一个绅士,身手那么狠暴。我的天啦,差点弄出人命。”
“人命?”梁佳的心脏几乎漏了半拍:“和谁?”
“南飞呀。”女生挤眉弄眼的模样,活像抓着人搞推销的售货员:“你不知道吗?就前几天,他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一个女生表白,我的天啦,别提多帅了,现在可是我的男神二号,我跟你说…”
梁佳立刻打断她热情的跑题:“他们人呢?北风有事吗?”
“哦,我知道了。”女生摇了摇手里的饭碗说:“北风肯定是你的男神,对不对?”
人和人,无论再不熟悉,只要拿出共同的爱好体,立刻能毫无理由地打成同一阵营。
梁佳一点头承认道:“对,你能告诉我他有事吗?”
“没事,完美没事。”女生笑着安慰说:“只不过被主任带去德育处了。”
“什么?被老师带走了?”梁佳瞪着她极亮的眼睛问。
“嗯,食堂值日的同学请来的主任,然后他们两就被带走了。”女生说。
梁佳想也没想,飞快地说了声‘谢谢’,朝着门口奔去。
女生跳着脚在原地大喊:“诶,同学,你急什么?真的没事,南飞的爸爸可是以前的校董之一,现在是…”
女生眼见梁佳已经跑远,再也听不到,便只好作罢,摇了摇头,朝洗碗的地方走去。
主任办公室。
所谓的差点打出人命,实则只是挂了点彩。南飞右眼角轻微擦伤,而北风左嘴角破了点皮。
七中的主任姓苟,常年梳着一头蹭亮发光的大油头,人送外号狗头主任。
苟主任再次扶了扶滑至鼻梁的眼镜,透着玻璃镜片,逡巡着眼前两人。
一位成绩优异,一位背景强大,凑在一起,反差感极强。
苟主任喝了口清热解毒的菊花茶,清了清嗓子问道:“为什么打架啊?”
北风看了南飞一眼,南飞不认输地回看了他一眼。
北风道歉说:“苟老师,年轻人,吃饭排队的时候几句没说顺嘴,不小心动了手。现在没事儿,我和南同学已经和好如初了。”
南飞惊疑地瞥了一眼北风,北风趁着苟主任继续闷头喝菊花茶的功夫,小心地在身后比了一个十字。
南飞一瞬明白了,他点头向苟主任附和道:“苟老师,真和北同学说的一样,北同学排队的时候,不小心蹭了我一下,我一时气不过,先动了手,我现在已经完全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同学之间应该互相有爱,团结互助…”
看南飞的势头,准备在主任办公室来一段演讲。
苟主任放下他的大茶缸,打断了他:“行吧,你们两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就放你们回去,但是惩罚必须有。”
北风:“您说。”
南飞:“不好意思,我拒绝!”
北风是个惯常克制情绪的高手,何况学校本身就是他伪装的战场。他微笑地看着苟主任:“老师,南同学的那份,我愿意替他。”
“不用。”南飞轻哼一声说。
在学校,除了成绩好的学生可以被原谅,还有一种,便是像南飞这样,家里的背景令学校的每个老师不得不考虑再三。
苟主任心想惩罚还是要做,否则德育处的威严何在,但可以罚地轻点。
他推了下眼睛说:“这样吧,念在你们两是初犯,道歉又这么诚恳。打扫天台一周,到时候我会派同学去检查。”
天台。
南飞左边的断眉,几不可查地抽动一下。
他看着苟主任天生自带反光效果的油头:“天台?为什么?”
头一次见到还有人问老师罚扫地点的学生。
苟主任一口菊花茶差点呛死过去,他呸地一声吐掉半片花瓣:“我让你打扫个天台,又不是厕所,还有为什么?”
“为什么?”南飞紧接着又问了一遍。
苟主任发现自己的气势竟然莫名其妙地输掉一半,他将含在舌头上的另外半片花瓣吞了下去:“上次学生会的谁,跟我反映,说咱们学校的天台上被个别学生涂涂画画很严重,我们生活在校园,校园的每一处地方都是我们的家…”
“我扫。”南飞说。
“这次是好学…”苟主任喜笑颜开,放在茶缸正欲站起来。
南飞蹙着眉毛说:“但只能我来扫,你给北风换个别的地方。”
苟主任耐着性子讲道理:“老师让你们一起打扫就是为了增进你两的感情,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南飞不容拒绝地又说了一遍:“如果你想让我一起,除了天台,其他地方都可以。”
主任的办公室单独一间,并设在教学楼一楼的心理辅导室旁边,透过办公室玻璃能看到远近几个枝繁叶茂的花坛。
梁佳正躲在办公室窗户之下,初夏的天气逐渐炎热,蚊虫获得了燥热的心,便开始随意到处寻找他们的猎物。
梁佳小腿白皙瘦小,几个蚊虫叮咬的大包,格外醒目,甚至有点触目惊心。
她用手轻拭额间的汗水,咬着犬齿,蹲在花坛旁边,认真不错字地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打扫天台一周,到时候我会派同学去检查。”
苟主任菊花茶泡出来的嗓音,沙哑难听地像只装人说话的鸭子,梁佳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梁辉的鸭嗓,但很快,苟主任与梁辉音色的重合被打消。
天台。
隔着那晚的黑夜,北风看不见隐藏在城市霓虹灯下某些不可描述的羞辱之词。
但烈阳之下,肮脏的东西无处遁形,他一定很快发现那些恶心的字眼。
无论当事人被羞辱时的心情如何,她总归不希望有人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更何况是她永远追风的男孩。
梁佳下意识地捏紧了短袖一角,大拇指仿佛能把坚硬粗糙的布料抠出个小洞。
“为什么?”这次轮到苟主任发问。
南飞沉默不言,余光里他看到北风眼里是和苟主任同样的疑问。
北风拿出他惯常的绅士大度,笑着对正在左右为难的苟主任说:“老师,我们能申请打扫五楼的多媒体教室吗?”
台阶铺地相当自然,苟主任上下抬头看了几眼南飞,叹出一口无奈地气:“嗯,按你说的吧!”
南飞又说:“老师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你…”苟主任被气地一时语塞,半顷,他咬着牙说:“你说!”
南飞总算露出他走进办公室后,第一个笑容,可这笑容却如一头邪恶嗜血的凶兽,他说话的模样像在舔舐着自己刚喝完血的犬齿。
他说:“我能不能推荐一个给我和北同学检查卫生打扫的人?”
苟主任意外地问:“谁?”
“我们班的。”南飞说:“梁佳。”
前几天,公然在升国旗时表白的人,居然又一次公然地当着德育主任的面,让被他表白的女生给自己检查卫生打扫。
正大光明的谋求机会,果敢又坦然。
更意外地是,北风没有反对,他赶在苟主任大声拒绝南飞前,真心实意地帮附了一句:“老师,我认识梁佳,做事非常认真负责的一位同学,她一定能很好地监督我和南同学。”
出了主任办公室。
南飞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北风脚步一顿,低头笑了一声,揶揄道:“是帮你心里和我一样想帮的那个人。”
“不需要。”南飞说。
北风偏过头,看向这个他从第一眼便毫无好感的少年:“南飞,我告诉你一点显而易见的东西——她喜欢我。”
“我知道。”南飞勾起嘴角,笑地略带点暧昧的意味:“有一个词叫做变心,你这个优等生难道没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