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56、第 56 章

　　伍迪以最快的速度策划了一场主题为“敢爱”的群星演唱会，向整个娱乐圈发出邀请。在伍迪的策划下，这场演唱会极致浪漫，光是盛装出席的红男绿女，就让这里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司念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不但没有变成小透明，似乎还成了焦点。
　　她挽着伍迪的手臂走进会场，一路上镁光灯将黑夜闪成白昼，所有人都停下交谈来看她，有认识的人跟她打招呼，还有不认识的人向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致意，她有些犹疑地报以微笑，甚至有点怕自己自作多情。直到何文路向她走过来。
　　司念当然认识他，这种级别的主持人，全国人民中没几个不认识他，但她又不算认识他，毕竟两个人没有打过交道。
　　“你好，我是何文路。”
　　“你好，我是司念。”
　　“久仰大名。”
　　“我也是。”司念说。
　　“我真的很佩服你。”何文路说，“《薄雾微光》时期我就注意到你了，电视剧里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如果我爱一个人，不会在乎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外星人还是机器人。”
　　司念笑了。
　　“《薄雾微光》最火的那段日子，我甚至想请剧组来我的节目，后来还是不够胆。”何文路对自己当时的决定有些不齿，“你知道，自从十年前有人爆料我是同性恋，我一直挂着这个标签。”
　　司念点了点头，她也听伍迪说起过他是“圈内人”。
　　“真有意思，我们同志的权利自己不去争取，倒是你这个异性恋帮我们去争。”他感叹道。
　　“每个人都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如果你觉得不站出来更幸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你说得对。”何文路若有所思，“其实，也许就因为你是局外人，当你谈论这些的时候，才有这么多人愿意听。”末了，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像我这样的怂人，向来是最会给自己找借口的。”
　　司念却欣赏他的坦诚，“人生这么多变数，最难的不是无畏，而是无悔。只要是你真心想要，怂与不怂的，有什么关系呢。”
　　何文路一时间感慨良多，却不能在这场合一一说明，最后，他叹了口气，向她伸开双臂。
　　司念和他轻轻拥抱了一下。
　　“我真的很喜欢你，”何文路说，“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司念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郑浩然匆匆赶到，他是从片场请假赶回来的。来到伍迪面前，他抬起手轻触了一下伍迪的脸颊，那动作就好像是替伍迪拂掉什么脏东西似的，伍迪只是笑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一个举动，却让司念感受到两个人之间深深的爱意。因为同性的身份，他们爱得隐忍，久而久之，这种隐忍成为习惯，在人前不肯轻易表露。但他们的爱又是那样炙热，炙热得迫不及待要触碰到彼此，哪怕只是指尖和脸颊的一秒想接。
　　“你不是说，有机会要敬司念一杯吗？”伍迪提醒郑浩然。
　　“当然了，”郑浩然取过服务员送来的酒杯，颇为认真地对司念说，“我们能走到今天，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一要谢你让我演了《薄雾微光》，给我机会认识伍迪；二要谢你写下《爱情教会我的事》，它真的教会我很多；三要谢你坚持平权，给我勇气去承认我自己。”
　　听他字字铿锵，司念心中很感动。
　　“你能公开和伍迪的恋情，我敬你是条汉子！”司念说着，主动拥抱了他一下。
　　两个人刚放开彼此，话都还没说完，另一个叫彭泽的男明星就冲上前来拥抱了一下司念。
　　“这不是咱们新近的大红人嘛！”彭泽，“恭喜你收获了真么多迷弟迷妹！我也是支持你的哦！”
　　司念有点招架不了他这股热情劲儿。她知道他不是同性恋，今天来参加这个酒会，一多半原因是凑热闹，毕竟他是有爱蹭热度的前科的。但毕竟能来就是支持，司念也没吝啬笑脸。
　　“咱俩加个微信吧！”
　　“我没有。”
　　“不可能！”
　　“我刚从国外回来，真没有。”
　　“国外怎么了，我全世界的飞也没少用啊，你也太low啦！”
　　司念自认也招架不了这种直率。幸好任鹏程前来解救她了。
　　像任鹏程这种级别的导演，往那里一站，彭泽这种小喽啰就会自动退散。
　　“任导，您好。”司念主动上前握手。
　　任鹏程没有握住她的手，反而给了她一个拥抱。“预祝你梦想成真。”
　　司念礼貌地回拥一下，放开手道：“感谢您鼎力相助。”
　　任鹏程品味着她口中那个“您”字，考虑要不要说句玩笑话打破这份生疏，但转而一想，这样的生疏并不是一句话就能扭转的。他需要时间，更需要契机。现在对于他来说最有利的是，至少在平权这件事上，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对不起，我没想到楚天舒会做那种事。”任鹏程说，“我答应过你要保密的，却没做到。”
　　“没关系，事实证明，这对我没什么伤害。”
　　“我后来打你电话、给你邮件，你都没回复。”
　　“抱歉，我换了号码。邮箱是以‘程集’的名字公布给读者的，也被塞满了，所以也换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你可能想知道的是，我也揍了楚天舒。”
　　司念笑了。不论什么时候，听说楚天舒挨揍，都是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
　　任鹏程看得痴了，道：“你知道吗？认识这么久，你第一次对我笑。”
　　“真的吗？”司念一时有些怔忡，不知说什么好。
　　“你还走吗？”
　　“没那么快。”
　　“打算去哪？”
　　“想去日本住一段，樱花要开了。”
　　“我也有这个打算，要不要一起？”任鹏程问。
　　司念在他眼底看到一些不言自明的东西，立刻收起微笑转开视线，这一转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蒋维安。
　　他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看似平常却精致到一针一线；他的发型也变了，留长了，向后梳着，很好地中和了他脸上的少年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的气场；不知是气场变化的缘故，还是发型和着装的缘故，他看起来似乎更高了，让司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过去他露出这个表情，总有点斗气的味道，现在这技艺却是炉火纯青，将满不在乎的意味表达得刚刚好。
　　司念暗自唏嘘，虽然常常从网页上看到他，但再见到本尊却是如此陌生的感觉。从前，她从不知道时间又这么强大的力量。就好像阮林昊死后那三年，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她想不起期间发生了什么，也许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自从蒋维安出现了，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浓墨重彩起来，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像经典电影的画面一样，可以一帧一帧地定格下来细细品味。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但那一年的每一个瞬间都随着他的触碰、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气息被分类标记下来。更神奇的是，这生动而强烈的生活方式似乎有着不容忽视的惯性，以至于他们分开近四年的时间里，她的生活都有一种不同于遇见他之前的感觉，那是真正在活着的感觉。

　　任鹏程感受到司念身体的僵硬，回头一看，立刻明白了，她心里还住着其他人，他不可能走进去。任鹏程没再等司念回答，点了个头就走了。

　　蒋维安双手插在西裤的兜里，不慌不忙地朝司念走过来。司念强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留在原地等他。
　　见他似笑非笑的，司念就知道他已经猜到自己有多紧张，她忽然有点好奇了，他带着这样的气场，到底能说出怎样伤人的话。
　　没想到，竟是句玩笑话。
　　“怎么？不拥抱今晚的主角，就不能进场么？”
　　司念不明白，却见到蒋维安微张手臂靠了过来。司念自认自己承受不了这个拥抱，连忙后退一步。蒋维安前倾的身体停了一秒，和手臂一起收了回去。脸上连似笑非笑的那抹笑都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气。

　　他其实早就到了，站在入口内侧一块大牌子后面迟迟没有入场。他没有收到请柬，娱乐圈里有这般待遇的人大概不多。他原本以为这是伍迪对他的怨念，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偶然听人提起，司念也会到场，还要登台表演，就忽然明白，这大概是司念的意思。
　　“司念，你好狠啊！”“你是不是没有心啊！”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晏清对司念的控诉总是在他耳边响起。当年晏清说得对，蒋维安恨自己当时没听进去，没能看清！
　　分开近四年，于他而言，是真正音讯全无的四年。她在他的生命里留下难以冷却的喧哗，离开后，却安静得可怕。自讨折磨似的，他认定她是故意的，打定了主意要惩罚他。
　　他几乎立刻就决定要不请自来，毕竟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不需要请柬，仅靠刷脸就能在娱乐圈里通行。他细心挑选自己的着装，精心策划着自己的表情，他要她知道，他已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他想她明白这样的一个男人绝不会是谁的替身，他要她承认只要再见到他就会再爱上她。然而她却不给他一点机会。

　　司念一向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为什么非得跟她相见呢？他们该如何相处？像温情脉脉的老朋友？像恨意难平旧情人？还是可以一起欢庆的陌生人？无论哪一种都不会让她欢喜。
　　司念注意到他嘴巴微动一下，这是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上牙床，是他要发火的迹象。司念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蒋维安却顾不上体面一把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