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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病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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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旧是月明星稀,薛霆依然早早地回木屋居了,此次他特意将陈确带了来。他一直留在茶房接着处理战场上的事情,只命陈确在庭院中看远山和庭芜习武。
庭芜今日比昨日略有进步,能接住远山更多的招数了,但最后的结果无外乎是被远山打败。只是今日她更加心神不宁,她觉得这两天来薛霆有些不正常。
练完剑后,她也就回屋接着看书了。她躺在瑶席上,碧云则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替她摇着扇子。
她是那种很容易将一本书看进去的人,而且看进去后就很难放下来。所以这一看,又到了半夜。今日是十四,窗外的月亮分明比昨日更大更圆。
身后的碧云早就抵挡不住如潮水般的倦意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两只手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还是很酸,只是此刻摇扇的动作还没有停下来。
庭芜心里有些愧疚,她只顾着自己看书,倒是忘记这丫鬟一直站在她身后了。她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咳了一声,惊醒了半闭着眼睛的碧云:“碧云,你下去睡吧!今后晚间不必陪着我了。”
碧云揉了揉眼睛,追问道:“小姐,这么晚了,你也睡吧!”
庭芜站起身,吹灭了灯,凭着月色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皎洁的月华再次洒进来,偶尔也有几只虫蝇飞进来。这时,她忽然注意到院内胡杨树后有影子晃动。
莫不是有人来了这里?
她立即追问了声:“是谁?赶紧出来!”
躲在树后的人立即站了出来,是一袭月白衣裳的远山,他双手环在背后,右手上握着刚雕成的木簪子。
“远山?”庭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半夜的,你在我屋前干什么?莫不是要扮鬼吓你薛姐姐我。”
远山的脸早已泛红,幸而是夜间,他和庭芜又隔着一些距离,庭芜根本看不到,否则他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他今夜近子时才将这支簪子雕完了,只是当时他太过喜悦想立即就将簪子送给庭芜,所以一口气就跑过来了。尚未到这里,他又开始后悔,因为已经很晚了,庭芜也许已经睡了,可是他还是想来看看。到了这里,才发现,庭芜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昏黄的烛火落在窗纱上,落下昏黄的影子,在窗外的她也可看到屋内有两个人影。
他想敲门,但又觉得夜已经深了,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了,所以在屋外徘徊了许久。
庭芜见远山不答她的话,向远山招招手:“你是有事找我吗?那先进来说吧!”
她在叫自己进去!
可是,已经是深夜了,他们是名义上的姐弟,即便从小在一块长大,可现在也已经有这么大了,总不该深夜去她屋中。他连忙低了头,回了句:“不了。薛姐姐,要不你出来吧!”
此刻他说话的声音极小,可庭芜还是听见了。也不知为何,最近他们几个都有些不正常。这远山也是,练剑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心事重重的。
她身上只穿着雪白色的梅花暗纹的寝衣,身形毕现,总不能这样出去见他,她披上了一件略薄的披风后才出来了。
立在胡杨树旁的远山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却能听到她走过来时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突然闻见女子身上特有的芬芳时,他才察觉到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他一直低着头,庭芜凑近了些,也看不清他流光溢彩的紫色眸子。
“远山,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从她口中出来的话如山间清泉轻轻流淌进他的心间,他整颗心却早已乱,扑通地直跳。她还没睡,今晚就将这支簪子送给她吗?
他还是有些不敢,庭芜见他一直沉默着,伸出手抚在了他的额头上,好在不烫,这孩子应该没事。
远山趁着她靠近自己的那一刹那,伸出右手将木簪插在了她的发间,然后拔腿就朝自己的屋子跑去了。
他能感受到,她整个手掌触在自己额头上的时候,他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跳得更快。脑子里竟然想象着他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的情形。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邪恶,五年来,他们一直以姐弟相称,而他竟渐渐地对她存了别的心思。
察觉到发间多了什么东西,庭芜立即拿了下来,居然是一支木簪子,刻的还是她最喜欢的梅花的图案,再看远山,整个人已经看不见了。
这小子,送她簪子就送她簪子呗,居然还这么不好意思。这个样子,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他。
庭芜笑着摇了摇头,将簪子又插在了自己的发间。然后又踱步到了茶房处,不出她所料,里面的灯还点着,薛霆还没有睡。
这阵子薛霆也真是够忙的,每日白天和胡杨塞的士兵们一同驻守,晚间回来又睡得晚,再这样下去即便长年习武身体强健,只怕身子也会撑不住的。
且今日晚膳薛霆都没有吃多少。庭芜拢了拢衣裳,一个人去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庭芜端着一碟枣泥山药糕出来了。这五年来,已经不知道为薛霆和远山做了多少次枣泥山药糕了,而他们也都爱吃。
她端着糕点,走到了茶房门前,腾出一只手来,正准备敲门,忽然听见里面有人的说话声,听声音就知道不是父亲在说话。
这房内,居然还有别人。
“大将军哪,三年前您应对契丹大军的突袭身中毒箭,体内余毒本就未清,这些日子万不可再劳累了。否则臣只怕大将军你五年都撑不了啊。”替薛霆把完脉的军医说完这些后,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薛霆硬撑着回了他一些话,让别人瞧不出他身体的异样来:“等会儿你悄悄地走,别让两个孩子瞧见。我方才问过陈确了,这两个孩子屋内的灯都已经熄了,想是已经睡了。还请云先生继续替我瞒着此事。”薛霆说话的声音比以往略小些,不知是怕惊动了两个孩子还是身体太过虚弱。
云大夫一边整理着药箱一边说着:“将军,三年前也是这样,你明明知道自己中的毒无药可解,我的药只能延缓发作,你却不让我告诉少爷和小姐。现在你又这样,可你觉得,瞒得住吗?”
刚过四十的薛霆头发已经白了几根,现在因为毒素在体内,更显得虚弱了不:“他们两个从小就没有母亲。我不想让他们这么早就知道他们就快失去他们的父亲了。”
庭芜听到此处,差点没将手里的一碟糕点拿稳,眼泪也已经跟着涌了出来。
薛霆居然已经命不久矣,她才享受了几年的父爱,她不想这么早就失去父亲。
云大夫对薛霆的行为颇感到无奈,只能长叹一口气,然后嘱托薛霆:“将军,老臣会替您接着瞒着他们。但也希望您能配合治疗,边关的事情再急,您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薛霆朝着云大夫拱手作揖:“多谢先生!”
云大夫收拾好了药箱后蹑手蹑脚地出来了,一出门就见着了泪流满面的庭芜。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屋内看了一眼。庭芜却示意他噤声。云大夫也是个聪明人,立即会意,提着药箱拉着庭芜从木桩路离开了。
穿过木桩小径后,两人离茶房也隔了一段距离了。
庭芜终于忍不住大喊:“云大夫,你为什么要替父亲瞒着我和远山?你告诉我,父亲究竟还能活多久?”
此刻的庭芜太过激动,早已经将一碟糕点扔到了地上,两只手抓紧了云大夫的衣领。
云大夫立即解释道:“小姐,将军三年前中了西域奇毒,经过老夫调理后赏可活五年以上,只是近来将军为边关之事操劳过多,已经——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庭芜机械地重复着云大夫的话,然后跑着钻进了胡杨林深处。
云大夫却跟在后面大喊:“小姐,将军不让我告诉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平安喜乐。现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也该明白将军的一片苦心才是。在将军剩下的日子里,您应当好好照顾他,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庭芜徒手拍在了一棵胡杨树上,惊落了一阵树叶,然后回头盯着云大夫;“你告诉我,父亲究竟中了什么毒?难道就没有解毒的法子了吗?”
云大夫摇了摇头:“此乃西域的‘桉木’之毒,中毒之初可凭寻常药物解毒,只是不容易被察觉,等到老夫发现将军中毒时,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已然无解。”
庭芜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直逼问:“为什么一开始没发现?当时父亲中了契丹人的箭,难道你们没有检查那支箭?”
“自然是检查了的,只是契丹人要对付大将军这样的人,又怎会用寻常的毒物?那毒虽淬在箭上,但却一点都不能察觉出异常。”
庭芜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幸而她扶住了一株胡杨树,否则整个人已经倒下了。
如此说来,真的没法救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