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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父亲 ...

  •   四月十五这日,月色比前几日都好。之前三人就有约定,每逢朔望之日休假,所以今日白天庭芜和远山的文学课也就免了,到了晚间,薛霆也不再查探他们的武艺,只吩咐他们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

      庭芜得知薛霆的身体状况后也变得郁郁不乐,只是在薛霆面前依然装出一副语笑嫣然的样子。今日他们和往常一样一同在后院中的木质桌椅上用晚膳,薛霆突然间觉得没有胃口了,放下了筷子,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远山:“远山,你告诉父亲,你想不想当保家卫国的将军?父亲百年之后由你来承袭抚远大将军之职可好?”

      远山自顾夹着菜,以为薛霆只是说着玩玩的,也就跟着敷衍道:“父亲,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且这抚远大将军一职也不是父亲你说了算啊,还得听从陛下的意思。”

      薛霆将手搭在了远山的肩膀上,黑色的眸子对上远山的紫眸:“这是我大梁规矩,抚远大将军死后可由子嗣承袭此职。如果——父亲要你来承袭此职,你可愿意?”

      起初远山还以为薛霆只是说着玩玩,现在看来倒不像是开玩笑了。但他依然拒绝了:“不!父亲,孩儿还是不愿意。且不说孩儿年幼毫无作战经验无法令边关将士们信服,孩儿心里也是不想去战场的。父亲身边不是有几名得力的副将吗?陈叔和方校尉就不错。”方校尉就是方漪兰的弟弟方维仪,庭芜也和他见过几次,但是也不好相认,只要看着他安好就行,但是让他担任大将军是断然不可行的,方维仪打仗还行,只是不够聪慧,遇事容易冲动,难以主持大局。

      他说着,又转眼看了看正吃着饭的庭芜:“父亲,孩儿也有自己的梦想。”他的梦想很简单,他只想守着她好好过这一辈子。

      薛霆搭在远山肩膀上的手垂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跟着咳嗽了几声,慌得庭芜立即放下了筷子:“父亲!”

      夏夜风也不凉,父亲此番咳嗽只能说明毒素又加深了。庭芜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薛霆只是笑着朝他们摆摆手:“无妨,只是呛着了。”

      父亲方才没有吃东西,也没喝水,又怎么会呛着?他这是在交代自己的身后事。庭芜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承袭父亲职位让父亲安心。虽然她不懂父亲为何选择了远山,但她知道父亲这样选择一定有父亲的用意。她在底下悄悄掐了远山的手腕一下,小声道:“别说不愿意,你先答应父亲!”

      远山有些不理解了,从他到父亲身边起,父亲就一直教导他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现在庭芜却要勉强他。但是他见庭芜的眼神坚定,瞬间又明白了几分,又对薛霆说:“父亲,孩儿方才又想了下。虽然孩儿不知父亲为何选择孩儿,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孩儿会愿意的。”

      薛霆听到这句话,方才松了一口气,亲自夹了一块肉放到远山的碗里:“好,远山,你多吃点,父亲瞧着你又瘦了,脸色也憔悴了不少,怎么感觉像是没睡好觉的样子?”

      远山听后羞涩地低下了头,也不回答,只一味吃着薛霆方才夹过来的肉。他这几日都在雕刻木簪,自然是没睡好觉了。远山悄然抬起头朝庭芜的头发看去,披散的秀发后面垂着两根长长的蓝色发带,再往上看,果然看到了他送给她的那支木簪。

      她居然戴上了!

      远山难以掩饰心中喜悦,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些,不一会儿就将一碗饭吃完了。

      而薛霆只静静看着两个孩子吃,也不再动碗筷了,他是真的没有胃口了。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就如同胡杨塞的那些胡杨树,即使意志力再顽强,还是抵挡不了这沙漠里的风沙,渐渐倒下去。或许,这就是大限将至了吧!

      一股血腥味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又要咳嗽了,这次可不能当着这两个孩子的面咳嗽了,否则定会让他们瞧出异常来。于是他站起身,以一种随和至极的语气对他们说道:“父亲吃饱了,先去茶房了。”

      远山立即“嗯”了一声,庭芜却发现薛霆碗里的饭根本就没有动多少。他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又怎会只吃这么一点儿?庭芜默默低下头,不然薛霆瞧见自己眼角的泪。

      她略略调整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朝薛霆笑笑:“好啊,父亲去忙吧!今晚终于不用习武了。想想就开心!”

      薛霆不知地该如何接这句话才好,他的宝贝女儿自十岁那年经过雪地一难后就完全变了个性子,也还有些淘气,只是没有十岁之前那般爱习武了。他能瞧出来,这五年来她答应练武都是为了他这个父亲罢了。

      远山却有些闷闷不乐,他都快忘了今日是十五了,不能练剑了。他略略有些失落,不能练剑就意味着他不能和她对打了。每次与她对打,她总是会输,偶尔还会跌落在自己的怀里,她跌落他怀中时,那股芬芳也就直接钻进他的鼻孔里,乱了他的心智。他多想多抱她一会儿。

      薛霆已经进去了,远山却还在这里发呆,庭芜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反应,一直睁着紫色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庭芜无奈,只得也放下筷子离开了。本来打算将父亲病重的事告诉他,让他别惹父亲生气了,可是看他这个样子,显然也是个藏不住内心情绪的,就让他这么一直快乐下去吧!也希望他不会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庭芜用完晚膳后接着读《诗经》,只不过换了读书的地方。她到了离茶房较近的花苑,借着照顾新开的晚妆花为由在里面看着书。

      紫红色的晚妆花开得正盛,那紫色也像是要流动下来一般。她依次给这些话浇过水以后坐在了藤椅上,翻开了手里的《诗经》,却是“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这些也是讲述父母为了儿女不辞辛苦的句子,她重生后落到这个小姐身体内,虽然说薛霆算不上她真正的父亲,但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关怀,让她体味到亲情,原来还可以这样温暖。并非像她和姑姑那样,只有利益关系。

      眼中的泪还是涌了下来,滴落到了书上,也有几滴落到了晚妆花上。这一丛晚妆花颜色浓重,那一抹紫仿佛将世间的精华都凝聚在了此地,只是盛极而衰,一片凋零的花瓣也暗示着大有颓败之势。

      庭芜放下了书,来到了小厨房,屏退了厨房里所有的下人。自己开始动手做起糕点来。

      父亲和远山都是很爱吃她做的枣泥山药糕的。

      她做完后,像昨日那般,将这些糕点依次摆放在了曜变天目的碟子里,然后还在旁边放上了一朵方才在花苑摘下的晚妆花作为装饰。

      她拍了拍衣裙上残留的面粉,端着糕点到了茶房。薛霆还在里面绘着什么图样。

      薛霆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的女儿站在了门外,还端着一碟点心。他立即朝庭芜笑了笑:“庭芜,进来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庭芜故意打趣说:“父亲不也还没睡吗?我见父亲晚膳没吃多少,心里想着莫不是今日的晚膳不合父亲胃口,所以去做了一些糕点来。”

      薛霆放下了手里的笔,立即走到庭芜身边将庭芜拉了过来,然后拿起其中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糕点入口的一刹那,他却怔了怔,眸光刹那间凝滞,之前他吃着这些糕点总觉得爽朗可口,现在入口居然没什么感觉了。为了不让庭芜察觉自己的异样,他连忙说“好吃”,然后又拿起了一块。

      庭芜却仔细看了看他摆在桌案上的东西,居然是一副边关防御的工程图,按照父亲的意思,是想在这白沙城重筑长城。父亲这么多天来原来都是在画这个。

      薛霆见她瞧见了这个,也就解释说:“父亲得赶紧将这幅图画完,画完后父亲还得去趟京都,契丹一族在我大梁北境虎视眈眈,幸而他们还尚未发明火铳一物,还可以长城抵挡。只是父亲上书朝廷多日要求户部拨款重修北境长城,却未曾得到回应。看样子,是必须得亲自去说了。”

      要求户部拨款,庭芜不知现任户部尚书是谁?但历任户部尚书没有不贪心的。若无明确理由,户部又怎会舍得将钱往外送?只是父亲已经病重,此去京都路远,庭芜只怕父亲撑不住。

      “父亲,你还得去趟京都?”

      薛霆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到了嘴里。

      不,决不能让父亲拖着病体去京都。现在边关无战事,父亲留在这里还可省心些,京城那种地方不知有多少不省心的人和事,父亲已然病重,庭芜绝不愿父亲再去京城。

      庭芜放下碟子,朝着薛霆跪了下来:“父亲,这京都让我去吧!我去和皇上说。”

      薛霆有些纳闷:“庭芜,你向来对这些事都是不怎么上心的啊!”

      庭芜的话却掷地有声:“其实不为别的,孩儿小时候和父亲去过临杭,难忘那里的繁华,这京都更是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庭芜想去看看。父亲若是不放心,可让远山陪我去。且边关不可没有父亲啊。”

      薛霆又觉得庭芜说得有道理,他现在的这个身子,只怕连京都都到不了。而守在暂时平稳的边关还可拖一阵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将庭芜拉起来,指导着她一同查看自己完成的图纸:“皇上不会无故拨款到边关来,父亲的手里还握有一支军队,皇上更不放心拨款下来,所以此去京都面圣,你必须向他解释清楚,也得表明我薛家对皇室的忠心不可。”

      庭芜一一听着,突然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的皇上还是鹿临水,她去京都,就免不了要与他相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槐序的短篇过稿了,会刊登在2018年3月份的《锦色》杂志上,小可爱们也要买书哦,《锦色》真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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