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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大厦倾(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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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已是腊月,年关将至,也该是置办年事之时。
其中重中之重便是祭祖,北静太妃早已命人将宗祠打开,派了北府的老人打扫宗祠,同时收拾供器,为祭祀做准备。
黛玉又命做事妥当之人负责采买,总管每日需将账目交与黛玉,仔细查看。阖府上下皆是忙忙碌碌,各司其职,各尽其事。至于府里如何布置,菜品如何张罗都交给了紫鹃及小红督察。
外头已是大雪连天,太监自卯时起便开始扫雪,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紫鹃与小红查看了府里各处,觉得妥当才匆匆赶回褚玉苑。外头天寒地冻,穿多少总是冷的,以防寒气过人,屋里虽暖,两人也得在炭火前烤了一会儿,才敢前去上房。
上房一片欢声笑语,黛玉躺在榻上,靠了金丝软枕,盖着狐皮被子,手里修剪着羊脂玉雕花瓶里的红梅。
紫鹃进来笑道:“做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春纤过来拉着紫鹃道:“正开心呢,今年呀咱们可发大财了。”
雪雁同样笑道:“原是为着那压岁钱,咱们姑娘是新媳妇,如今有了身孕,太妃说了,今年呀要多多的发。可咱们这位王妃也忒大方了,回来就说那一人发三十个小锞子,府里上上下下少说几百人,这一出手少说几千两,多说上万两,可不是发财了嘛。”
说完,屋里的丫头们笑作一团。黛玉有气又笑道:“这出的是官中的钱,你们心疼作甚,我高高兴兴做我的大方人,若是不够,你们只管找你们王爷要去。”
正谈笑间,长府官求见,黛玉请了进来,长府官行了礼道:“娘娘,年节下,各大庄子上都有有进租。只是娘娘在诸事上恐有生疏之处,小的便将进贡的物品、折银写在单子上,请娘娘过目。”
黛玉接过单子,从上往下看,一样样列好,东西之多之繁,就算在贾府那般富贵人家,这样的收成也是够让人惊讶的了。
黛玉将单子还递给长府官,又听他道:“按照往年规矩,正月里是要请客的,算例行公事,王爷说日子已经拟订了,至于该如何操办全听娘娘的,我特意挑了聪明机灵有些经验的奴才,权当给姑娘们打下手,娘娘千万别嫌弃。”
黛玉点头,命春纤送长府官出去。心里却知道,自己入府时间太短,许多事不明白,这当家主母坐的难了些,故而水溶让人多提醒着些,倒是为自己操心了。
按照北府规矩,一律不收外臣亲贵之礼,不过新年却可收年礼,一来平日里不让别人拿到水溶的把柄,二来不让朝臣觉得水溶不知变通。
贾府自不例外,年礼早已备下,派了赖大与林之孝来送。赖大将荣宁二府礼交库房清点,林之孝则拿着贾母之礼送黛玉。都是些药膳,对补身养胎最是奏效,黛玉心中感恩,也让紫鹃拿了两支千年人参与贾母,并让小红送林之孝出府。
林之孝父女俩走至二门时,林之孝悄悄将一张银票给了小红,小红吓了一跳,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林之孝叹口气:“这是我和你娘一辈子攒下来的,我是荣国府管账的,府里早已入不敷出,如今贾府一日败似一日,保不齐哪天就出个灾祸,将这银钱交给你我放心,别家如何我是不知了,咱们总得过日子不是。”
林之孝走后,小红呆呆望着北府繁华似锦,张灯结彩,心下叹息,难不成堂堂国公府就真消沉至此?
月色稍晚时水溶冒着风雪回来了,黛玉见了揶揄道:“怎么,这天下第一大忙人今日也舍得这么早回来?”
水溶听她这话也不恼,反而笑着回道:“年节下,朝中诸事都需整理,往年都是如此,只是把府中之事交你一人委实辛苦你了。”
黛玉回道:“辛苦倒没有,只是今年我做好人,每个红包装三十个小锞子,不知王爷心疼不心疼这钱呀。”
下头的人皆笑着看水溶的反应,水溶知黛玉又与自己玩笑,道:“既是颦儿你要做一回好人,就算我再心疼这钱也得替你出了不是?”
黛玉失笑,夫妻又说了会儿话,因明早要祭祖便早早睡下了。
年三十,卯时,水溶携黛玉进宫朝贺,然后来到宗祠。水氏宗族挨次列队于仪门至正堂廊下,丫头小厮一律在仪门之外。宗祠内只北静太妃、水溶、黛玉三人拈香下拜。
水溶午时命人将字联、荷包送往各权贵之家,其中也包含贾府。
除夕夜,水溶、黛玉向北静太妃行礼,入座后,接受男妇小厮丫鬟行礼。受礼时开始散压岁钱,北府上下无论何人都得三十金锞子,大家心中都暗自欢喜。
北府内外,街上,统统都是灯火高挑,爆竹齐鸣,笑语喧阗,竟夜不绝。不久,皇帝年礼赐来,赐北静王府一道三阳开泰,一道四季平安。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十分讨好道:“王爷,全京城也就北静王府与忠顺王府赐了两道御膳,您可要记得皇上的眷顾之意呀。”
水溶回道:“本王自是知道皇上用意,还望公公向皇上转达微臣的感激之情。”
太监点点头,与水溶寒暄几句便走了。如此一来,水氏宗族才一一入座,北善堂开宴三十三席,虽说王府只是其中一脉,但家族之间同气连枝,银钱往来,官场互利。水氏一族家规甚严,教子有方,青年才俊辈出,与豪门世家互结姻亲。
黛玉见此番欣欣向荣之气,倒参透了些许为何北静王府屹立不倒之因。
众人赏灯吃酒,听戏谈笑,笙歌聒耳,锦绣盈眸。正是欢聚之时,小太监急急忙忙进来与长府官耳语。
长府官也变得慌慌张张,水溶见了不大欢喜,问道:“出什么事了,如此不知规矩。”
长府官支支吾吾:“宫里太监传话,陛下宣王爷觐见。”
水溶面色十分平静,倒是北静太妃严肃起来,大年三十谁家不是欢欢喜喜,阖家团圆,宫中宣见,必是有大事发生。
水溶起身,向北静太妃作揖:“母妃,宫中急召,孩儿去去就回。”
水溶、黛玉离席,族人虽惑,不曾相问。黛玉给水溶披上了披风,却见水溶神色复杂对她说:“如果……”
黛玉等了许久,不见水溶开口,有些焦虑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水溶收敛神色,回归平静,笑道:“没什么,别多想,今夜只怕我一时半会回不来,别给我留门了。”
水溶在路上差不多猜到是何事,到了朝中,南安郡王悄声与他道:“贾赦因抢夺百姓扇子犯下大错,贾珍强占良民妻女,薛蟠打死冯渊贾府贿赂包庇。主上大怒,已命西宁王爷查抄贾府。”
东平郡王、乐善郡王、冯唐将军正极力为贾府求情。水溶过去,行了礼。皇帝问道:“溶卿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贾府?”
水溶思虑一番:“容臣秉,若贾府之人真做出有此等恶事,自当不可姑息。今夜主上已派西宁王抄去贾府财产,算是对贾府小小惩戒,只是……”
水溶话还没说完,忠顺王便开口:“谁人不知北静王妃是贾府的姑娘,荣宁二府已是罪恶滔天,不容辩驳,不知北静王是否有意为贾府开脱罪责呀。”
朝臣一时开始窃窃私语,皇帝示意水溶说下去,水溶道:“主上明鉴,其一,荣宁二府得太祖亲封,光耀数代,其中不乏立功者。其二,贾府与朝堂命官多有联系、姻亲来往,和亲的远安郡主也出自他家,只怕贾府如今境遇已引起朝臣惶惶不安。其三,贤淑贵妃尽心侍奉过主上且刚薨逝不久。其四,内子乃姑苏林氏,臣并无偏袒之意。主上宅心仁厚,爱护百姓,只是要查也当查有罪之人,无辜之人必不能牵连,此事当交与刑部谨慎处理,仔细盘查,到时该如何处置也应有一完全之策。”
皇帝只想杀鸡儆猴,只是顺藤摸瓜不知要牵扯出多少官员,到时候可就不只一个贾府那么简单了,况且他心中对元春有愧,桩桩件件被水溶说个正着,索性拟了旨让水溶先去处理,反正水溶自会拿捏分寸。
如今的贾府,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贾赦、贾珍、贾蓉被缉拿,丫头婆子四处逃窜,妆发尽失,小厮也全被捆了放在一处。
锦衣府赵全带了人就浑推浑拿,一心想要把贾府抄个干净。西宁王虽护着贾府,却不能多有表露,两厢僵持不下。只见西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派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
赵堂官听了,心想:我好晦气,碰着这个酸王。
一面想着,也迎出来。只见水溶已到大厅,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奉旨,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剩下的交西平王遵旨查办。钦此。”
西平王领了旨意,甚实喜欢。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不敢再有其余动作,只得侍立听候。
水溶对西宁王说:“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抄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么混帐。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不知闹到怎么样了?”
西宁王叹口气说:“贾政在下房看守,里头已抄的乱腾腾了,幸而王爷到了这里,不然这贾府很吃大亏。”
水溶吩咐司员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领命,带了上来。贾政跪下,见是水溶,似见了神仙一般,眼眶含泪说:“请二位王爷救命。”
水溶念及贾政是黛玉亲舅,心中不忍,拉起贾政道:“政老放心,主上现只问贾赦、贾珍之案,你等尚无干系。”
贾政感激涕零,水溶又说:“如今到了这个份上,政老据实才好,我等才好进内复旨。”
贾政一一据实相告,水溶又吩咐司命员道:“你们现去查办,切不许胡混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