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之魂》钟达江

37、第九章

　　四
　　逝者如斯夫，转眼间，戚主任来我们车间已经四个月了。正如他当初承诺的那样，公平公正一视同仁，不搞歪门邪道，对职工爱护有加，为了工区和职工的利益不惧得罪领导。他带来了一股凛然正气，吹散了整个车间的萎靡之风。使得车间行成了一种良好的风尚。一切工作均朝着良性方面发展。他，也深得职工民工的信赖和支持。
　　但望陀螺却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长，让戚主任感到头疼不已，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半月前，望陀螺工区工长又拂袖而去。车间暂无合适人选，便只好让技术员去工区临时代理工长。
　　戚主任很清楚，技术员也不可能改变望陀螺的现状，他只要求确保望陀螺工区的行车和人身安全。至于其他工作，可暂且搁置一旁，一切以安全为重。
　　自戚主任上任以来，就一直在整个车间物色筛选合适的工长人选，甚至通过其他渠道在全段范围内收罗人才。这期间也曾试用过两个工长，基本上都是落荒而逃了的。对望陀螺工区工长相比其他工区要求要高一些，既要有管理水平和业务技术，还须具备一定的资历和与复杂的人员打交道的能力。即便是具备这几方面的能力，还得有人甘愿去这个臭名昭著的工区，以身试险赴汤蹈火。
　　近来，戚主任一直为望陀螺工区工长人选而纠结苦恼着。
　　这天，戚主任来水源坝工区检查工作。来之前，他给工区打电话，要求在工区食堂给他订晚餐。电话是付军接的，惯于小聪明的付军耍了个心眼，他接到戚主任电话后，并未按戚主任的意思告知炊事员。而是回家，告诉自己的老婆单萱萱，让单萱萱多弄几个菜，说是戚主任要到他们家里来吃晚饭，他自己还同时准备了一瓶好酒，他要给戚主任来个先斩后奏弄成个既成事实。
　　晚饭时候，戚主任满头大汗地来到了水源坝工区，他是走区间从邻近工区步行而来的。当他与我们一同走进食堂时，炊事员吃了一惊。尴尬而愧疚地说道：主任来怎么不通知一声啊，好给你准备晚饭啊。意思很明确，主任在工区食堂是没有饭吃。
　　我订餐了啊。戚主任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吩咐过的：我在电话里告诉付班长的。
　　恰在此时，付军似是无意间走进了工区食堂。在他看到戚主任的那一刹那，他恍然大悟似地惊叫道：哎呀，戚主任对不起，我把你订餐的事给忘了！付军一个劲的向戚主任赔礼道歉，态度诚恳而真挚，丝毫看不出有表演的成分。接着，付军便顺理成章地邀请戚主任去他家随便吃点对付一餐。
　　真是巧得很，往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付军在家与老婆孩子美美地吃着家庭小炒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偏偏今天却走进了工区食堂。戚主任眉头紧锁，瞪了付军好一会，礼貌地拒绝了詹军的邀请，固执地去到工区外面的小卖部泡了一盒方便面。
　　在众人的注视下，付军面红耳赤的有点下不来台。我心疼地对他说道：他不吃就不吃呗，戚主任的倔脾气哪个不知道？付军借坡下驴转身灰溜溜地逃开了。
　　晚上，戚主任与我在值班室闲聊，聊着聊着便三句话不离本行的将话题扯到了工作上来。他憧憬似的谈起自己对今后车间工作的设想和打算，毫不讳言地说出了目前工作的进展和困难，以及自己的苦闷和烦恼。特别是最令他棘手的望陀螺工区工长的人选问题。他说：迄今为止挑来选去本就两个人最合适，但又都不合适。
　　最合适又不合适？说得有些绕，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都在你们工区，一个是焦老大，另一个是……戚主任说道咽下了后半句话。从他那看我的眼神里，我已经明白了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的意思。
　　我跟焦老大谈过了，他死活不愿去。说自己年级大了，都快退休的人了，不愿再去折腾。戚主任刚扔掉手中的烟头，又接着续上一支。道：水源坝目前工作很顺利班组很稳定，所以你也不能离开。
　　戚主任的真诚和对我的信任让我很感动，没有把我当外人，而是当成知己或兄弟开城相见的。他遇到困难就是我的困难，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这种时候我绝不能袖手旁观。我沉思一阵，心里打定主意。决定去望陀螺，为车间，准确的说是为戚主任解决这个头疼的难题，我情愿一试。
　　我十分慎重地毛遂自荐。
　　戚主任看着我很严肃说道：我不是没考虑过让你，只是担心你离开了水源坝，水源坝若再出现望陀螺的情况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就让付军来接替我，他是水源坝的老班长了，一直没机会当工长，我相信他会成为一名不错的工长的。
　　戚主任摇摇头：付军心胸狭窄自私自利好耍小聪明不适合担任工长，再说，以前不是在望陀螺当过几个月的工长吗？证明他根本不是那块料。
　　水源坝与望陀螺岂可同日而语？人员结构远没有望陀螺复杂。
　　说来奇怪，我们讨论水源坝远比望陀螺多，好象目前最让车间担心和头痛的不是望陀螺，而是水源坝。
　　对我的自告奋勇，戚主任以一阵沉默相对。似乎是为了从我脸上辨别真假，注视我良久，才道：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我没有想到，对我的决定反应最激烈的倒是豹子，他嘲讽道：别人都不行，就你能！并且骂我说：听了别人三句软话，头脑就发热！
　　而最冷静地是焦老大，他对我说：就戚主任个人的人品，去望陀螺一试，也不是不行。
　　其实，我并非一时冲动，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决定。我这决定有一种责任感或者说是一种义气掺杂在里面。戚主任以人性化待我，让我很感动。他那刚正不阿任劳任怨的作风也感染了我。就凭他能对我坦诚相待，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铁路职工，作为戚主任的朋友也不应该冷眼旁观，而应义不容辞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去望陀螺就意味着是破釜沉舟自断退路，自己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我没有任何野心也没有非分之想。之所以如此选择，完全只因为戚主任那份待人的真诚和坦率，还有那毫不利己关心职工执着为职工办事的态度和精神。
　　搭档人选？戚主任认真的征求着我的意见。
　　先去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尽量就地取才。我说。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足勇气说道：要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让豹子去吧！
　　好！戚主任竟然回答得十分干脆，这让我没有想到。凭豹子那恶劣名声，绝对不会对人或对戚主任留下好印象的。
　　我试探的问道：你了解豹子吗？
　　了解！但我相信你！调皮的人自有他的可贵之处，关键看怎么待他和用他！戚主任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知我者，戚主任也！真有那么一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
　　在我双脚踏进望陀螺工区大门之前，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些大刀阔斧团结一心鼓舞士气地理想化画面。而当我与技术员交接时，他那憔悴而潦倒的神情，才真正让我警醒。自己所面临的挑战并不象想象地那么简单。直到此时，我才真正为自己的义气和冲动感觉到一丝丝的悔意，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为什么偏要来这里搅这塘浑水？
　　在之前我大概的了解了一下，综合大家的意见。知道望陀螺主要症结是拉帮结派。到工区后，我并不急着搞什么改革或是约法三章。而是不动声色不偏不倚，先摸摸情况和底细。经过两天的了解和职工们谈心，初步了解了整个症结的渊源所在。眼下主要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关老五为主，这关老五吧，本名关其昌，排行第五，故又名关老五。高坪镇人，高坪镇距离望陀螺工区步行不过三十分钟路程。因此，关老五也算是地头蛇一个。后来，他施以小恩小惠便收罗了新一辈，目前旗下有老禹、小尤和小曾等人。
　　另一派则以宋原貌为首，宋原貌，高坪镇人，也算是地地道道本地人。但家不住高坪镇，而是高坪乡下人，他家境贫寒，且父母还多病。宋原貌和秦海两人为一派。秦海，也是高坪镇人，与宋原貌一样。家也不在高坪镇而在乡下。因看不惯关老五的趾高气扬为富不仁，便无形中有了一种距离感和防备心理。
　　关老五、宋原貌、秦海三人虽均为老乡，也同是一年入路，但却相互猜忌勾心斗角。主要因为关老五家住高坪镇，得天独厚家境富裕，有一种先天的优越感，对宋原貌和秦海十分藐视打心眼里就看不起这两位老乡。
　　这三人在望陀螺行成犄角之势，源远流长由来已久。应该从宋原貌担任过望陀螺工区工长说起，宋原貌曾经很有上进心，又是本地人，被任命为望陀螺工区工长。宋原貌开始还很上心，工作积极肯干。但因家庭贫困，自小染上了爱贪小便宜的习惯。他利用工长之便，经常将工区库房的东西拿回家去。什么油漆啦铁线啦煤油啦木板啦等等，甚至连镐柄爬柄也不放过。这让同为老乡又是班长的秦海分外眼红，他便也学着宋原貌的样偷偷往家拿东西，而且，还有过之无不及，使得工区许多材料不仅不够用，根本就是没有用。作为工长的宋原貌便不得不加以制止，于是，两人之间便生了嫌隙，慢慢地嫌隙越来越深。终有一日，两人便达成妥协，在保证工区用料之外，平分余料。
　　同时入路的老乡关老五，是当时望陀螺最早买摩托车的一个，摩托车在工区一轰，关老五神气得不行。神气归神气，财大气粗的关老五也盯上了工区库房的汽油。
　　秦海是工区班长，库房钥匙只有他和工长才有。关老五有时是利用拿工具或拿材料之便，顺手牵羊带走汽油，有时是明目张胆的加工区气油，他将老实巴交的秦海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秦海便将关老五偷汽油的事报告给了工长宋原貌。宋原貌便以工长名义，理直气壮地对关老五进行了考核。关老五原以为感情汽油反正用不完，自己加点油，别人也不会太在意。没想到工长宋原貌却丝毫不留情，于是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宋原貌和秦海老鼠般往家盘材料的事终被关老五发觉，关老五起的七窍生烟，心想，你宋原貌当工长监守自盗，即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还他妈的冠冕堂皇地教训我考核我？老子让你的工长都的撇掉。一怒之下，便将宋原貌和秦海盗拿工区库房材料的事捅给了领工区。结果，三人均被罚款五百，宋原貌和秦海的工长班长被一锅端掉。
　　罚款五百，关老五也没有讨到好，实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但他输了钱却不能输面子，他当着宋原貌和秦海的面，嘲讽也自嘲道：五百算什么？老子不在乎！
　　宋原貌落了个鸡飞蛋打，从此对关老五怀恨在心。宋原貌秦海便与关老五暗里明里较上了劲。仇恨之深仿佛不共戴天。
　　新任工长班长来到望陀螺工区，无论倚重哪一边，另一边都会竭尽全力的拆台和暗里捣乱。总是让工长班长一方不得安宁，总是让对方办不成一件囫囵事情。
　　当然，一般情况下，新任的工长班长，一到工区就会站在关老五这一队的。因为，只要工长班长走马上任，关老五就以接风的名义，请工长班长吃饭喝酒。海时不时的送上好烟等等。工长班长觉得关老五阔气大方，便不自觉的就会与关老五亲近一些。心想，只要自己工作认真办事公正，也不会有什么的。亲近了关老五就势必要冷落宋原貌和秦海，这两老油条岂能让关老五有消停日子？
　　关老五有一致命软肋，那就是每逢二、六高坪镇赶集日，必须在家帮助老婆看摊做生意。赶集的一天是他们生意最红火的日子，谙熟生意之道的老婆和关老五是绝对不能错过这一天的。
　　俗话说：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这工长班长即吃了关老五的，也拿了关老五的，岂能不睁只眼闭只眼？或者变通一下给以关照？
　　这可就给宋原貌和秦海以攻击的口实了，他们岂肯放过这种机会？他们便消极怠工偷懒耍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一切规章制度考核机制便也形同虚设。
　　关老五还极尽所能，将工区其他人或者新调入工区的职工。利用自己的实力系数纳入自己麾下，与自己“同流合污”。工长班长便也只得倚重关老五一方，对工区工作敷衍了事。
　　当然，也有特列，工长不与关老五为伍，不买关老五帐的。这就无形中将自己置于了关老五的对立面，与宋原貌和秦海结伴而行了。关老五一方便处处为难事事作梗。比如，平时有过什么临时任务，工长能依靠和指挥的就唯有宋原貌和秦海这两位老油条了。这两位好贪小便宜，也不是省油的灯。临时干了一时半会的事后，就要工长给补休。这样岂能平衡关老五一方？就这样你来我往成了一种恶性循环。由此可见，平日里上班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想要调和两派之间的矛盾，简直不可能，想脚踩两只船不偏不倚，互不得罪更难！
　　这几年里，望陀螺工区走马灯似的更换了好多工班长，每一届几乎都未超过半年时间的，要不是被撤了职，就是自动放弃拂袖而去。
　　付军当年来到望陀螺，开始真可谓豪情万丈。他的搭档工区班长，就是现在的老禹，两人一不小心就一脚踏进了关老五的陷阱。有酒有烟有大餐，起初付军海十分得意，等他发觉不对头时，已经晚了，想拔腿也难以拔出来。最后，付军只得再回到水源坝，老禹却哪也不去，就留了下来。
　　初来乍到的我，刚到工区的那天晚上，关老五就给我送来了一条芙蓉王烟。还约道：次日在高坪镇某酒店为我接风。我以无功不受禄和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等上一段时间再说为由，婉言相拒关老五的邀请，并以戒烟为借口退回了他的芙蓉王烟。我即未以断然拒绝来刺激关老五，也没有明确表示自己已加入宋秦一方。我不卑不亢不即不离，让关老五一时摸不着深浅。
　　见我没有倒向关老五一方，宋原貌和秦海便对我十分殷勤特别的友好。当然，我对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的，让他们摸不准我的真实想法。虽然脚踏两只船很危险，但目前我必须如此这般的冒这风险。
　　每天上班，我都公事公办，不对任何人表现出友好和憎恶。他们或迟到早退缺工缺勤，也许是习惯使然拟或是有意试探，我尽皆视而不见。我一如一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与他们任何一方吹牛聊天，既不刻意亲热，也不特别冷漠。我想，对这样一位没有心机没有思想的工长，他们都再没有必要提高警惕加以防备。
　　一个月下来，基本了解了他们各人的秉□□好和内心思想。
　　关老五自高自大自命不凡，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宋原貌和秦海，怕苦怕累自私自利贪图小便宜，利益面前不顾情义。以上三人，想要他们做到大公无私公平公正勤勤恳恳，完全没有可能。
　　老禹，本名禹志明，四十过头，当过班长，故工区人称他老禹。他为人还算正直，业务能力强。因未留心与付军本加入了关老五一方。
　　小尤入路不久的青工，懵懵懂懂被关老五拉进了自己的阵营，其实小伙子人品很不错，而且很有上进心。
　　小曾入路不久，很天真很青涩，不谙世事只为好玩，跟上关老五也是因为吃饭喝酒。
　　老谢，四十多岁，老实巴交，没有心机，在关宋双方皆不受欢迎。
　　优哉游哉了一个月，我该行动了。这天晚饭后，我叫上老禹陪我走走。橙色的晚霞染红了西天，晚风轻抚，远山在薄膜中若隐若现。
　　我无心欣赏这傍晚的美景，直截了当地对老禹道：这辈子就打算这么混？
　　突然一问，老禹意想不到，竟张着嘴看了我好一会。
　　我需要帮手！我看着老禹，不是央求也非强迫。
　　老禹依然惊讶的望着我，犹豫了一会，很担心地问道：能行吗？
　　不试怎么知道？我瞪着老禹语气十分坚定：我相信邪不压正！
　　你说吧，要我干什么！老禹终于收回了他那惊讶的表情，脸色凝重地望着我。
　　我已经请示了戚主任，你来担任望陀螺班长。我不容犹豫：马上去通知小尤小曾和老谢到我房间来。
　　三人狐疑地一同来到我房间，我和蔼地让他们在凳子和床铺上就坐。三人刚轻松随便地坐下来。我坦然一拍桌子，指着他们喝道：你们还真坐得安稳？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吓得他们慌忙站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我，我坦然的变脸，禹平时的嘻嘻哈哈平静随和判若两人，他们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你们就打算这么混吗？啊！这样能混出个头吗？
　　我不管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将我拟定好的纪律规则考核条款递给他们：明天开始，我将严格按此执行这些条款，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当然，更不希望你们中的哪个先来触霉头。我声音不高，但我相信极具震慑力，他们一定听得十分清楚，心里少不了一阵触动。
　　在他们认真阅读那些考核条款时，我给每人地上一支烟，在小尤面前时，我口气缓和地对他说道：你是工区的安全员，希望你以身作则。
　　小尤惊讶地张着嘴连连点头。
　　次日早上八点钟点名，老禹老谢小尤小曾准时排成排站在我面前，在我准备点名时，秦海也站进队列里。
　　开始点名，关老五和宋原貌自然未到。我当即宣布对两人考核，同时也宣布了对老禹和小尤的任命。然后，将自己经过半个月思考斟酌，觉得很全面的考核条款，逐一念给大家听。这之间关老五，宋原貌先后来到了队列里。最后，我重复了一遍对二人的考核。
　　两人听后，并未感到很惊讶，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过场而已。只是嘴上说说无需放在心上。
　　这之后，在安全和质量上又先后对宋原貌宣布考核过五次，对关老五考核过两次，对小曾考核过一次。对关老五缝二六必请假回家宣布考核过六次。对关老五和宋原貌两人迟到和早退宣布考核过四次和六次。
　　一切考核待月底才能见分晓。也许对平时这种宣布的考核司空见惯，他们很不以为然。关老五宋原貌经常与我说说笑笑，并没有什么隔阂似的。只是觉得我不苟言笑与原来大不一样了。关老五甚至拍着我的肩膀戏谑道：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跟真的似的。
　　他没有猜错，一切都是真的！
　　月底，我将他们的考核进行了统计，并扣除了相应的工资奖金。他们一个个全傻眼了，瞪着我仿佛是第一次才认识我。
　　缓过神来后，他们纷纷围上来进行解释，我铁面无私懒得听他们的各种借口，更不想费口舌与他们辩论，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必须维护考核条款的威信。
　　关老五恐怕从来都未曾经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见解释不行便开始对我破口大骂起来。我指着关老五的鼻尖，恶狠狠地道：再骂一句！
　　关老五一愣，竟然住了口不敢再骂。待我转身，他便又开始骂了起来，只是音调要比先前低了许多。我不想如同泼妇跟他骂大街，扣了钱心里不平衡，就让他骂骂出出气吧。我径直走开。突然身后一阵惊呼，我本能的一墩身，关老五从我身上摔了过去，落落实实摔在水泥地上，他痛苦地呻吟着半天没有动弹。
　　也许，关老五自己也意思到了，在此危难之际，竟然没有一个人去帮他？他艰难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灰溜溜离开了。
　　见此情景，宋原貌也规规矩矩不再言语。我心里清楚，这事海远未完结。次日，关老五假借身体不行，缺席上班。我估计他是因为昨日摔痛的，这完全是他自找的，他应该自食其果。我当众宣布对他进行考核。
　　正在上班时候，关老五一瘸一拐的来到工地，看得出来他明显有些装腔作势。这次，他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等着！
　　老禹提醒我小心关老五报复，我会心的报以微笑，表示感谢。我当然清楚，关老五不会就此罢休。
　　次日下班后，门外就吵吵嚷嚷地直呼我的名字。来势汹汹叫嚷着让我滚出来。不用猜，就知道是关老五请人来报复我的。对于这种江湖解决恩怨的做法，我很清楚，要么以牙还牙以恶制恶。要么一走了之。当你无法脱身没有退路的时候。那就只有横下一条心来。我抓起一把菜刀，缓缓打开门来。凌然面对门外的叫嚣，逼视着四张陌生的面孔。只见他们手里拿着棍棒，气焰嚣张。骂我狗仗人势骂我欺负老实人。并舞动着手里的家伙，扬言要好好教训我。我不动声色，不搭话也不与之对骂，手握菜刀背依门框，神态自若地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随时准备着迎接他们的攻击。我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誓死与这种仗势欺人的恶魔来一场殊死之战。
　　工区其他人都聚集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在解劝着。突然秦海嘴里骂骂咧咧朝一年轻人扑了过去。并扬起手要打一年轻人，年轻人见状，惶恐地转身夺路而逃。原来这是秦海的侄儿。他边逃边呼唤着另一年轻人，被呼唤的年轻人看着远去的秦海侄儿的背影，也犹犹豫豫的走开了。
　　我的心里感谢秦海的仗义，同时多了一份镇定。
　　老禹小尤和小曾老谢几位，不声不响地手拿着家伙围了过来。他们这种自发的行动，让我十分感动得眼睛湿润起来。毕竟，望陀螺工区的大多数人都是嫉恶如仇的。尽管我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真正与我并肩作战，但起码给了我一种鼓励一种支援，这更增加了我将与他们斗争到底的信心。
　　余下的两人在工区人员的包围下，显得那么的势单力薄，四面楚歌。且见我早有准备且并不畏惧他们的恐吓。来时的气焰早已熄灭成灰，两人不服气似的骂骂咧咧的溜之大吉。
　　关老五没有达到目的，便托病请假不上班。听说病假也会被考核，休了两天便懒洋洋地来上班了。虽然他来上班，但我肯定他会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工区便根据要求从严实行记名修制。对回捡不合格的进行考核。无需赘言，关老五的作业质量回捡，不合格的居多。白纸黑字有言在先，没有什么好说的，考核。也许在关老五看来，不缺勤不迟到早退，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居然在作业质量上还要如此严苛认真。这些仿佛就是针对他关老五来的，他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已忍无可忍了。这天上班时，关老五趁我不备，从后对我进行偷袭，小尤眼疾手快，大喝一声，顺势往旁拉开了我，我就势转身一伸腿，本来想来个饿虎扑食的，却不想失去了重心栽倒在了边坡上。这对一向自命不凡的关老五简直是奇耻大辱。不服输的他，爬上道床，再一次向我扑了过来。有了准备的我岂能让他占到便宜？三拳两脚就将关老五打倒在路肩墙上，我骑在关老五身上，反剪其手让他动弹不得。关老五无法动弹便呼唤救兵。他先呼唤老禹再唤小尤小曾，皆无一个人理他，气得关老五破口大骂起来，骂他们没有良心，骂他们吃他的喝他的却不给他帮忙。也许是感觉和意识到酒饭并不能真正换来真情，有钱并不能拥有人心。关老五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在众人的劝解下，我就势松开了关老五。
　　接下来的日子，关老五与之前判若两人。他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的上班，生怕出一点差错。他象一只折了翅膀的雄鹰，完全没有了过去那种傲视一切趾高气扬的气势，变得猥琐颓废闷闷不乐。他完全封闭了自己，不与人说话也不与人亲近。总是防备性的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显得孤单而无助。
　　眼见关老五彻底被我制服，宋原貌和秦海便也乖乖转变了自己。工区其他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工区工作不仅上了正轨，还甩掉了一直在全车间甚至全段垫底的帽子。
　　在一次车间月会间，戚主任悄悄对我说道：兄弟不错，我没有看错你！
　　我玩笑的说道：是你领导有方。
　　可别扯上我，全是你的功劳！停了停，戚主任有些犹豫地说道：前段时间，关老五找到车间要求调离。我答应了他，但是有一条，本车间内他想去哪个工区，自己与该工区联系，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没有一个工区同意他调入。混到这种地步，对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他家在高平还要调走？我不敢相信这种关老五的真实意图，但想到近来关老五的表现，又觉得合符情理。在望陀螺工区他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属于一个多余的人，一个遭人嫌弃的人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十分内疚，我与关老五无冤无仇，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工区为了工作。而并不是针对他关老五个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消极颓废自暴自弃。
　　回到工区之后，每次分配工作，我尽量不让关老五有独处的机会。我甚至不计前嫌地主动与他搭话，给他烟抽。有时，明明自己兜里有烟，也偏偏向关老五讨要，让他感到我们之间没有距离。下班后的娱乐，我故意将牌桌造成一种三缺一的态势，强行拉关老五上桌，与大伙打牌娱乐。让他感受到一种团结的温暖，打消了他想调离望陀螺的念头。
　　临近过年，按照惯例，工区职工民工要举行一次总会餐。即是对大伙一年来辛苦的犒劳，亦是让大伙增加对工区大家庭其乐融融的感受。工区还同时邀请了车间干部参加，以增强干部群众的同乐气氛。
　　这是个星期五的早上，我点名安排大伙工作，独独没有安排7号关老五，这是我有意而为之的。在安排完大伙的工作后，我宣布道：今天半天活，下午工区会餐。在一片欢呼声中，大伙散开蜂拥着去工具房准备工具。我也转身回到值班室，关老五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散去的同伴们，又回首望望我的背影。犹豫了好一阵才跟着来到值班室门口，怯生生问道：工长，你好象没有安排我的工作。
　　终于肯与我说话了，这是自我们发生冲突之后，关老五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我恍然大悟似的回应道：瞧我记性，你今天不用上线路，你的任务就是与炊事员一起，准备好下午的会餐饮食。我将会餐费用交给关老五，让他与炊事员好好合计合计。对我这有意的安排，关老五不会不理解，这既让关老五不用上线路也同时照顾了他家的生意。
　　在两张桌子拼凑起来的长餐桌上，有飞禽走兽山珍海鲜，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得当。关老五不愧是经常在家里做生意的人，既经济实惠又花样繁多。望着他劲头十足热情高涨的骑着摩托车来来回回穿梭于高坪和工区间的身影，我心里感到一丝安慰。
　　车间戚主任与技术员很开心地来到了工区，在大伙坐定之后，我举杯准备向关老五敬酒，感谢他对我对工区工作的支持，不待我将话说完，关老五忙不迭的站起身，举起酒杯语无伦次的给大伙敬酒，看得出来他很激动，眼眶里有泪光在闪烁，他感谢大伙，感谢大伙对他的不离不弃！
　　我们终于让关老五又重新融入了望陀螺，真正成为了望陀螺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