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白树告别》篱笆之外

2、生死场

　　盛夏的风很温柔，飞着我的发稍，亲吻着我的鼻子。而我的手无比冰冷。
　　今天是庙会，放出来的烟花格外好看。那个酒鬼也没找我。
　　“你们看那抹红色的和白色的？”
　　“啥？”一个孩子不情愿地转过来。
　　“就是那抹白色和红色的放光的在森林上方！”
　　小孩子挤走了。
　　妖怪也在举行盛宴吗？那长长的白光在夜空中拖出璀璨辉煌的银线，仿佛具有生命的流星，红色的则如同燃烧的烈焰灼灼燃烧。
　　经过几次试问，我发现又只有我看得见森林深处的点燃夜空的火光，那并非摧枯拉朽的大火，而是稳定而昏黄的庙会的火，原来妖怪也在举行庙会。
　　那时打完男孩跳进水里，我好自由。
　　我只希望这河通往大海。
　　我一片落叶满地的岸边着陆，发现这河逐渐化为溪流奔向山中而并非大海。我浑身湿透了，养的长的头发重重地搭在头上。我全身上下的装扮和用品都是舅舅的女儿用旧的，身边一堆破铜烂铁值不了几个钱，所以我也不在乎。
　　岸上，有千百个声音在响，在笑。
　　“人类爬了上来……”
　　“迷路了……”
　　“可怜……”
　　“帮她吗……”
　　“不要……”
　　“喂我说你们！”我对天上大喊，那些小东西似乎被打乱了，轻声尖叫，“你们是什么？”
　　“树叶……”
　　“你头顶的树叶……”
　　“玲子……”
　　“我们每天都在看着你……看着你……”
　　一个雄厚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这些成千上万梦幻般的声音。“夏目玲子，你过来。”
　　“你们都是伙伴吗？”
　　“整个八原……都是伙伴……”
　　那雄厚的声音又响起。“玲子，你来我这里。”
　　“你哪位啊？”
　　“我是你旁边的古树。”
　　这古树全身爬满青苔，乌黑的树干湿漉漉的，有几米粗，围绕在树旁的藤曼盘旋着直上天空的茫茫白光中，细碎的枝叶在白光中摇晃。
　　它见我来了，咧开个空洞的洞算是嘴。“玲子，我好寂寞……”
　　“寂寞……寂寞……”成千上万的精灵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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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子翻了一个白眼想走人。
　　“能否替我拂去枝条，我眼前这些？”
　　“滚开。”玲子说着，因为妖怪没好东西，可玲子还是踩上露地巨根，踮起脚尖扯掉了枯藤，两个紫色的洞露出来，一眨一眨。它舒了口长气。
　　“我已经几百年没和人说话了。”
　　“不是有很多啰嗦的叶子吗？”
　　“我从来没和它们说过话。”
　　“就像一群人类和妖怪跟我聒噪我却视而不见一样？”
　　“它们是今年初春的新叶，盛夏季末就会凋零，飘下来，在我脚下腐烂，一年又一年，我看着他们一代又一代的经受这个命运，在冬季只留下一颗空空的心。
　　“所以我不能跟他们说话……永远也不能。”
　　“你几百年前又跟谁说话。”
　　“那是一群孩子，在我身边玩耍嬉闹。那时我还没有眼睛，不能好好看他们，当我有眼睛时，他们全都不见了。”
　　“全都死了。”
　　“死？死是什么？”
　　“再也说不了话，你身边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忽然就这么不见了。”
　　老树幽幽地叹息。
　　“我好想去和他们说话，我好想去和他们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老伯？”
　　“妖怪不能告诉别人名字。”
　　“老伯，你也不应该和我说话。”
　　“为……为什么？”
　　“如你所说，百万年后徒剩一颗空空的心。”
　　“不要，我要玲子在我身边……玲子……玲子……你要永远的……”
　　玲子往脚下一看，一层枝条环住了她的脚。
　　“老伯不要太自以为是！”玲子使出浑身的力气一圈打在那坚硬的树皮上。她的拳头不论对妖怪还是人都特管用，老树哎呦一声，抽出枝条去捂脸，玲子猜想自己打中的是他的鼻子和嘴巴之间的位置，俗称人中。
　　“打中了……”
　　“好惨……”
　　“玲子……”
　　“永别了！”玲子气呼呼的，一鼓作气地跑走，“永别了！”
　　老树在她身后幽怨地哀叫，那是千万年积累的悲伤与扭曲。“玲子……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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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试图回忆起那老树的声音，可它被庙会嘈杂淹没了。
　　那两股光互相激碰出一阵又一阵的气流，震得我的牙齿咯咯作响。而其他人似乎也隐约感受到。
　　那道白色更加灵活，凶猛，只见它猛地一撞，那绚烂的红色直直向南边较远的森林缀去，而这道白光晃悠了几下，突然加速朝妖怪庙会的远处飞行，一下子掉下了天空。
　　正好这里不远，我奔进了黝黑的深林。
　　深林中有很多提着灯笼或自己发光的小妖怪，它们起先很密集。夜里一个长相酷似河马的家伙蹦出来要吃了我，我给了他记拳头。越往白光陨落的方向走，光亮越来越少，我只好就着从树叶间射下来的碎光向前，高耸的枝叶浓密极了。我记得这是通往一片湖的方向，萤火虫也渐渐多起来。
　　在我闯出最后一片树林，清新空气与水猩喂迎面而来，我涉过齐裸的水，发现一阵猛跑踢掉了木屐划烂了脚，和服也有几处破裂，把头发盘起来的簪子也不知掉到了哪里。我寻找着那庞然大物似的白光——事实上我不用寻找。
　　它块头太大了，就趴在湖边。
　　这是我从没见过的上古巨兽，白色的毛淌着流动的月光，风骨如同刚劲巍峨的群山轮廓，脑袋上是红色的妖怪纹理。那双眼睛也是红色描绘的轮廓，看上去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绝美生物。
　　我小心翼翼地移到它身边，发现这巨兽受伤了，半边毛皮浸在血里。它哼哼了一声，睁开眼睛，金黄的瞳子里是猫一般细缝的瞳孔，和我的瞳孔一样。
　　我看见那金黄的眼睛里映出我小小的影子。
　　“人类？”它的声音如同洪钟压顶，我的颅骨都在颤抖。
　　“是的。这一代你这种妖怪还真少见啊。”我蹲下来，蹲在它的眼睛边。打量着它美丽的毛。“你打架受伤了？”
　　“小鬼！”这一声快把我的脑袋挤碎，一片阴影向上移升，上古巨兽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牙齿尖锐仿佛利剑，它如大山俯视着人类，金黄的瞳子映着月光。
　　“你胆敢与如此高贵的我说话，像你这种小鬼我会把你吃了……”
　　我摊了摊手。“反正塞牙缝都不够。”我仍然听出了我的颤抖。
　　巨兽哼了一声，沉沉倒下，这一倒激起的空气撩开了我的头发。
　　“滚开。”
　　“你……”
　　“滚开，小鬼。”它厌恶地哼了哼。“滚开，不然在解决完那只死鸟后拿你当夜宵。”
　　于是我乖乖地走开了。可我今天梦到了那只万古巨兽，这次不是客观看而是用它的眼睛看，我看见脚下几万里的森林化为火海，而头上是皎洁的月光，我嘴里渴望着鲜血与生肉，冷风吹着我的爪子十分舒服。这真是一个自由的梦，而我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