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怒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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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小九小九！”任石娘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法罩，在多次尝试无果后终于不死心地放下变幻出阵法的双手，转而扑到了法罩前，中气十足地开始叫门。别看任石娥小小的身板，那嗓门儿响的，连四周的青岩砖都忍不住颤了颤。
“小九！你答应我的千繁酿！快——给——我！”任石娘在法罩上重重一击，随着她话音刚落，青岩砖上撕裂了一道大口子，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那洞府竟是堪堪陷下去了小半。任石娘呆呆地望着软软塌下去的法罩，眨了眨迷雾朦胧的大眼睛，嗫嚅了声：“小九......我，我不是故意的......”语调中竟带了几分要哭出来的意思。
“咳咳......”只见黝黑的洞府中华光一闪，秦小九掩着口鼻，满脸僵硬之色，拨开迷烟从废墟中走了出来。好在秦小九是只爱美的桃妖，在察觉不对前已用真气护住周身，才维持住了美人高冷的形象，只是洞府内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八宝鼎却被砸了个正着，还有些七零八落的修炼器皿......她的宝器啊，上好的宝器啊，不知这次修修补补又要花去多少雪白银亮......思及此处，秦小九内心不由肉痛，脸上却也浮现出一贯来的柔柔浅笑，只是那眼神，亮的像要吃人似的，往任石娘那儿剜了过去。
任石娘往一旁很是心虚地缩了缩身子，却也不忘偷眼打量面前的美人儿：哪怕是身处如此杂乱的场面，美人还是广袖飘飘，鬓发丝毫未乱，眉目清冷。任石娘砸吧砸吧嘴，眼睛晶亮晶亮地盯着秦小九，内心嘀咕：美人儿要是不拿出千繁酿该怎么办？唔，她似乎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她对美人儿都相当心软......
秦小九望见任石娘缩成一团的包子脸，暗叹了口气，上前将她一把捉住：“你怎么又随便破坏别人的洞府？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修炼么，这么着急跑来做什么？”
任石娘两道小眉毛挂落下来，很是委屈：“小九你的结界太脆了，这哪能怪我！”虽然任石娘作为一块圣山灵玉修炼而成的石头精，嗓门大力气大，但这结界只挨了她轻轻一击......好吧，下手的确是有些重，但就这么塌了，也不能怪她呀......任石娘闷闷地想着，殊不妨秦小九皱着好看的眉毛，一把捏住她的脸蛋，迫着她抬头，面容严肃地望向她：“石娘，人间的修士自与我们不同，你可要好生收敛着，千万别在人类面前作出这般举动，若是那日被别人发现了妖身，抓去做了炉鼎还是丹药，我可不管，记住了吗？”石娘有些吓得呆了，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细声细气地说：“......知道了。”
不错，孺子可教也。秦小九满意地揉了揉石娘的小脑袋，站起身来，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操着亲娘的心，不禁为自己暗暗掬了把同情泪。有些郁卒地望向身后一片颓圮，秦小九猛然记起，这个洞府，似乎还是自己向人类修士租借来的呢。
距离上次涠洲城那一场闹剧，已经过去约莫有半年了吧。自从纳了小蝶姑娘的因缘果后，自己便思索着寻了处静谧之所潜心炼化其中蕴含的天道之能。出了涠洲城外又向北行了八百里，见到这番山灵水秀的好风光，一问方才知道，此处是为青岩山，常年灵气涌动，是一座尚佳的修炼之处。但它却也没有好到让人界大小门派眼红相争的地步，因而被当地一个算为强势的宗门接手过去，平时除了向宗门弟子开放以外，山脚的几座洞府倒也是向散修开放，当真是方便了秦小九。而任石娘自从那日启动幻阵之后便似耗费了大量精力，陷入了昏迷不醒，化作了本体——一块不甚起眼的青石。秦小九将青石安置在洞府之外安妥处，又布下了几个结界，方才隐入洞府修炼。对于妖来说，半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等此番重出洞来，秦小九恍惚有种一梦经年之感。
所幸现下无人，倒也不怕惹上了什么麻烦，秦小九稳了稳心神，素手一扬，灵气乍然涌动，那洞府便也稳妥地恢复了原样。秦小九仔细收拾了洞府中零落一地的法器，不忘把每一个都心疼地打量一番再收入囊中，竟是收拾起了一个不大的包袱。再三寻思未有不妥之处，便带着石娘施施然下了山。
入夜。客栈内。
任石娘坐在板凳上，托着腮望向烛台上一簇跳动的小火花，半晌，幽幽叹了口气。回头见秦小九仍半卧在榻上凝神运气，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打算，任石娘忍不住开口：“小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呀？我......我想师父了。”秦小九从眼皮子底下瞟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说道：“我看你是想师父酿的酒了吧。”
被说穿心事，任石娘红了红脸，不过很快又想起些什么，惊呼一声，从板凳上蹿了起来：“小九小九！我的千繁酿！”见秦小九无甚反应，不由跑到塌前扯住她的袖子，不依不挠道：“说好的千繁酿，给我给我......”
秦小九无奈地抬了抬眼皮，一扬手，一弯闪烁着碧玉光泽玲珑剔透的小酒盏便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手心里。任石娘嗷的一声，便如饿狼扑食一般欢快的迎向她倾慕已久的千繁酿......那千繁酿虽是无香，入口却甘醇无比后味无穷，百品有百味，其中玄妙滋味，也只有个中人知道了。秦小九美目流转，盯着任石娘满脸幸福地吞咽下那一小口珍贵无比的酒液，然后全身颤了颤，偏着头，向秦小九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果不其然，任石娘一口就醉倒了。秦小九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只好认命地走下榻去，替地上这小祖宗收拾残局。
将小祖宗安顿到床上后，识海内突然传来一道灼热的气息，似乎还含着一股不安的骚动。秦小九一惊，当即屏息，将一缕神息探入识海内细细搜索起来。在一片朦朦胧胧意识雾海中，只见一尊沉稳厚重的四方形铜鼎独立其中，周身散发着忽明忽灭的光彩，看上去很是诡异。八宝鼎！秦小九几欲惊呼出声，急忙掠上前去，绕着足有半人高的大鼎上下打量。这宝鼎，早在青岩山洞府内被砸出了一道裂缝之时就被秦小九收入了识海之中。这些年来，她在人间四处奔走，收来的因缘果都尽数被收纳入其中熔炼，八宝鼎借由因缘轮回中蕴藏天道之力，自身品质亦是不断提高，隐隐有从灵品直逼仙品之意。别看这么个大家伙，却是脆生生禁不起外力，平时秦小九都将它保护得好好的，此次被一大块青岩石砸中实属意外，但此时，秦小九却眼见那裂痕不断扩大自己却毫无办法，心中也不禁着急起来。那修补八宝鼎的灵石，自己亦是又该到何处去找寻呢......思量间，那宝鼎已不耐烦似的抖了两抖，裂缝骤然劈大，像一张大口似地一开一闭，瞬间吐出了一块金色的因缘碎片，那碎片打了个转儿，找准方向，呼啦一下，竟是略过秦小九的面庞向识海之外窜去。一切都在片刻间完成，而那大鼎也霎时恢复了老实本分的模样，安安稳稳地蹲驻在原地。
秦小九尚未回神，默默抹了一把脸，那八宝鼎，今日一砸是被砸傻了么？再细细查看时，大鼎的裂缝还在，只是周身光芒黯淡，完全看不出有古怪的地方。若不是秦小九感知到那因缘碎片划过轨迹淡淡的灵力波动，也只怕会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惊疑不定地从识海中跳将出来，秦小九在客房内用神识略略一扫，果然发现因缘碎片的灵力。那碎片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一般，急急跑向了窗外。
“给我站住！”眼见得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碎片就那么遁走在夜幕之中，秦小九又开始肉疼了。她双手快速结印，待得客房四周布下结界，将酣睡的任石娘也稳稳罩入其中后，当即御风而起追出窗外，转瞬已在几里之外。
碧水宗恨天崖上。
“大师姐，大师姐！”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光景的小童急急忙忙地跑上阶台，还未待气喘匀，眼珠儿便滴溜溜地转动，四处搜寻着那人的身影。
“何事？”一道淡然至极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小童一喜，回转身来，正对上女子冷然如寒冰的目光，一时便有些畏缩。修士的年龄向来不能靠外表判断。那女子五官精致，唇略削薄，看上去是个凉薄的性子。瞧面貌甚为年轻，可她一头垂下的长发却如雪净白，再加之终日不苟言笑，浑身便有了种如谪仙搬清冷凉绝的气质，无怪乎一眼便能唬得那小童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见小童只是呆立，甚为不喜地皱了皱眉，举步便要离开。
小童定了定神，忙迈步跟上：“大师姐，掌门师父说......”
那女子却忽然停下，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眼神凛冽扫向天际。那小童好奇，也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漆黑夜幕下繁星似水，灿烂银河悬挂崖顶，一片浩瀚。忽然，一道极其微弱的金光掠过丛山，又向更北的北方划去，若不留心看，那金色似乎要淹没在闪烁星光中。小童眨了眨眼，几乎要怀疑是自己花了眼，刚要开口询问，不防身边人突然气息暴涨，中阶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小童当即运气抵抗，口中默念着“抱元守一”的心经，过不多时，额头却已沥出了颗颗可见豆大的汗珠，可知他抵抗得是多么吃力了。
那女子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暗自回缓气息，将威压层层卸下。向着小童，用极其难得的柔和的声音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小童刚从威压下解脱，尚有些浑浑噩噩，不过仍是强忍着不适，恭敬答道：“一刻前万里师兄的位碑无故碎裂，掌门师父请师姐速往碧水堂一议。”
“万里呀，是么......”女子闻言，只是轻轻呢喃着，神情有些恍惚。
小童有几分着急，轻轻催促道：“大师姐，大师姐？”
“师姐......”
“......”
“......”
“......重行师姐！”
她终于缓缓回头，不远处一身素色长袍的玉面少年执剑而立，年少的脸庞上有着难掩的兴奋。
“重行师姐，我终于学会你教我的剑法了！你看！”说着，少年长剑一颤，已然抖开几朵剑花，在林间如灵蛇般游走开来。
此时砌下落梅如雪乱，她站着，却是拂了一身还满。
她看着少年如斯，微微笑着。
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起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万里，我早该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怒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