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门》言者在意

5、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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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夹杂着雪花抽打在脸上，转瞬间被温热的皮肤融化，六边形晶莹缤纷的美丽总是这样稍纵即逝，来不及看清雪花的纹路就化作虚无，这不禁让陈钧昊想到他还没抽枝就已经夭折的爱情。

　　一直以来，陈钧昊对于自己的性向有很清晰的认识，得益于幼时父母的教育，陈钧昊并没有感到过分的恐惧和不安。在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男人的身体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后，陈钧昊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他并非对女人完全丧失兴趣，对于与他截然不同的美丽生命他有着发自内心的怜爱，严格来说，他是一个双性恋。同性的感情过于隐忍而不见天日，即便感情再深，也会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和越来越大的压力下被消磨殆尽，相爱变成怨怼，那太辛苦，而他并不想过那种苦行的生活。所以几乎从一开始，陈钧昊就决定永远不去推开那扇隐秘的门。

　　然而，现实永远不会像你设想的一样运行，一切在遇到季熙恬以后都倾覆了。见他的第一面就有强烈的好感，那是他喜欢的男孩儿，干净、正直、挺拔、善良，目光中有着夺人眼目的锐利光芒，却又温柔似水。最初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警惕就已经开始倾心的帮助他、陪伴他，那其实都不是一种宠爱，只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眼目的情欲、填补心灵的空洞，而当他终于警醒过来时，已经不能自拔。之后的种种挣扎，不过是使他越陷越深罢了。季熙恬之于他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情爱的对象，那是兄弟，是朋友，是灵魂伴侣。可现在，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景随人心，眼前的雪花忽然变密，前方的路都模糊在满眼的纯色雪片里，抬起头，陈钧昊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棵高大的杨树下，树枝叶片上的积雪被一阵微风吹动，扑扑簌簌地飘下来，满树银花。洁白的世界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季熙恬，想起季熙恬第一次给他买大前门时的笑容。

　　一个阳光下的明朗，一个月色下的纯净，并无交集，却都是季熙恬。陈钧昊隔着睫毛上的六瓣雪花望着月亮的柔和光芒，心想，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他。

　　至于季熙恬？他坐在火锅店的桌子旁，直到饭店打烊服务员催促他离开才恍惚地起身，扎进门外的风雪里。寒风灌进领口的瞬间，他在想，陈钧昊走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穿上，一定很冷吧。

　　事实上，季熙恬非常困惑。那个醉酒的晚上，后来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这么长的时间，陈钧昊从没有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暗示，仿佛真的无欲无求一般，连那个吻恐怕也只是酒精催化之下的一个极偶然的意外。他明白这种态度意味着什么，陈钧昊并不想要改变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即便他被一个吻搅得心神不宁、蠢蠢欲动，他也得尊重陈钧昊的选择，感情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直到陈钧昊醒来，若无其事的和他道早安，季熙恬终于决定，就让我们心照不宣。

　　所以，他不明白陈钧昊的怒气从何而来，难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么？我已经尽我所能的配合。第一次，他觉得陈钧昊让他有点儿累。

　　浑浑噩噩的回到宿舍，才发现陈钧昊根本没有回来。脱了外衣刚躺倒床上，手机就疯狂的震动起来。摸过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瞬间就清醒了九分。是房东。

　　“喂，张哥，这么晚找我有事儿么？”

　　“小季啊，是这样，你和小陈租的文具店那个房子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我打算把它租给别人，你们商量一下着手搬家的事情吧，还接着干也得提前找找房子。”

　　季熙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哥，这……以前我们一直都是提前一个月跟您续约的，这回怎么回事儿，也没和我们商量就要租给别人了呀。”

　　“嗨，我就和你直说了吧，那个房子位置还算不错，有人想多出点钱租来开咖啡馆。本来嘛，我看你们是学生挺不容易一直租给你们，可这，这回人家出的价确实是高，我也得过日子不是。实在对不住，我啊也认识几个这附近有房出租的人，我帮你们留意着啊。”

　　“哎、哎！叔叔，别！这样，我和陈钧昊明天到您那儿一趟，咱们当面说。”说完，也不等房东回话就挂断了电话给陈钧昊打了过去。电话“滴滴”的声音响起来以后，季熙恬才想起来，他和陈钧昊现在，好像还在冷处理呢。正犹豫要不要挂，电话接通了。

　　“喂。”陈钧昊略显沙哑的声音经过电波的处理让季熙恬的而耳朵麻酥酥的。

　　“喂，钧昊……”季熙恬没来由的陷入了沉默。

　　“嗯，怎么了？”太温柔了。

　　“哦，是这样，房东说有人要高价租我们的房子，不打算和我们续约了。我约了他明天去他那儿见面谈，你能陪我一趟么？”季熙恬有些忐忑地问。

　　“不续约了？你在宿舍等我，我明天早上回去找你。”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季熙恬收起手机坐到床上。可能我一直都是那个被宽容的人吧，他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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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事儿总算解决了！幸亏有你！”季熙恬从房东家里出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

　　“……”陈钧昊看着他，没有说话。

　　等了半晌，还是没有等到陈钧昊的回答。季熙恬转过头，意外的撞进了他幽深的目光中。第一次，两个人长久的对视。季熙恬想起过往每一次眼神的交错，那目光中饱含的情欲几乎要滴落下来，而他，竟然无动于衷，忽然他觉得陈钧昊有足够的理由愤怒。一想到他可能会失去一个用这样醉人的目光注视他的人，季熙恬就感到心头一阵酸涩的疼痛。

　　未等他开口，陈钧昊却已经笑开了。他的嘴角扯动，轻佻地说：“对啊，你不就是靠我罩的嘛！”

　　陈钧昊说完这句话，感觉从昨夜开始的那种胸腔里窒息般的闷闷疼痛骤然消失了，他的肺泡里重新充满了新鲜的空气，一切都变的那么开阔。如果我们注定不能携手相伴，那么就让我们保持最微妙的距离，让我做你兄弟，让我来保护你、帮助你，让我们并肩而立。

　　季熙恬看着陈钧昊如释重负的轻快神色，他想，这次我一定做你最好的兄弟。

　　阳光穿透云层，昨夜积下的冰雪被冬日暖阳的温度融化。被洁白的雪色折射的光芒有些刺眼，让人不由自主的泛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