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门》言者在意

4、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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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儿。陈钧昊将手中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轻轻吐出在鼻腔流连许久的呛辣烟雾，敲定了自己的猜想。季熙恬最近很反常，虽然一切都一如往昔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就是没有一件事情能够让人感到舒适妥帖，就像一场精致的木偶戏，一根拉绳泛了松，舞台再精美也掩盖不了动作的微小出入。这种感觉像一根小肉刺扎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

　　不用费心去想就会被季熙恬买好的烟现在总会差上那么一两天才出现，他时常在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感到指尖的空旷后才想起那个臭小子又忘记买烟。聊天时季熙恬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的纯净目光如今都送给了地上的那片落叶，话至兴处想要揽上肩头的手臂会被他状似不经意地闪过……陈钧昊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性，现实像一支箭般飞向未来的迷雾中，而他有种隐约的预感，像暴雨前乌云满布的沉闷天空一样压向他。

　　陈钧昊酒量不错，但那个晚上他还是有些轻微的醉意。季熙恬是那么开心，他们一起聊着还不甚明了的未来，聊着各自期望的生活，他喜欢看着季熙恬自信的、嘚瑟的、开怀的、憧憬的样子，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有多么温柔。他甚至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醉了，醉在酒香中，醉在季熙恬明朗的模样里。微醺是一种美妙的境遇，世界像是蒙在一层朦胧的轻纱背后，所有不完满的沟壑都被模糊了，某些尖锐的疼痛被麻痹，而一切美好都漫溢出柔和的淡色光圈让人更加沉醉。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即使酒精钝化了他所有的感官，肌肤相贴的触感依然清晰地、固执地印刻在大脑皮层的褶皱里，美妙至极。然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一样，甘美而危险。

　　陈钧昊试试探探，季熙恬躲躲闪闪，两个人各怀心思，然而日子依然在飞驰。第一场雪在夜里悄然而至，季熙恬早上拉开窗帘，入目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他不禁吹了一声口哨。陈钧昊从床上探下头来，“哇，吃火锅的好时节啊。”

　　季熙恬笑的张扬，“走着”。

　　那个吻之后，在季熙恬或有意或无意的回避下，疏离客气在两个人之间埋下了种子。然而，太过熟悉的弊端就在于习惯了一个人在你的生活中长期驻扎，疏远就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日子过得久了，季熙恬甚至会忘记一些事情，因为只有这样生活才是它应该的样子。

　　冬天里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在火锅店里暖和地吃着羊肉，隔着窗户上的水汽看外面路灯下纷飞的雪花。季熙恬大口喝下一口烧刀子，压低嗓子吼了一声，“爽！”

　　“还能不能有点儿追求了？这点儿出息吧。”陈钧昊嫌弃得很。

　　这下季熙恬不干了：“嘿，冬天能在这么暖和的地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免费雪景随意观赏，还有帅哥陪酒陪聊，人生乐事！”随手端起酒杯又闷进一大口酒。

　　陈钧昊顿时笑开了，嘴角的弧度与每次注视他时的嘴角的那一条弧度重合，就像输入密码一样开启了记忆中的点点滴滴。酒精分子在蒸腾，季熙恬忽然记起了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于是血液的温度逐渐攀升，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喝点水，怎么感觉口干舌燥的。

　　“祖宗啊，悠着点喝，待会儿喝多了你以为我会背你回去么？”

　　“切，小爷我千杯不醉，这辈子还没喝断片过！”季熙恬豪迈地把杯子砸到桌子上，抬起头却不期然地看见一张僵硬的、苍白的脸。他困惑了半秒钟，疑惑陈钧昊为什么没有对他冷嘲热讽。突然，脑海中一道银光闪过，斩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是啊，我千杯不醉，所以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只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我透露过一点点你的心意。或者说，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和你一样恐惧。我们就像站立在悬崖间的钢索之上的两个人，我害怕你我的哪怕一点点退缩，都会让我们粉身碎骨。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或者五分钟，陈钧昊忽然端起酒杯喝干了杯中的残酒，抬手招呼老板，“结账”，然后拍下一叠钱，捞起自己的外套，就这样走了出去。季熙恬紧紧盯着陈钧昊，从他抬起手到走出视线的每一秒钟，他没能看清陈钧昊笼罩在火锅蒸腾出的水汽后的表情，但是他永远记得他走出大门时的背影，像一棵松树，挺拔苍劲。

　　从第二天开始，季熙恬再也没有给陈钧昊买过烟，他自己也换了芙蓉王，再没尝过大前门呛辣凛冽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