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门》言者在意

6、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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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钧昊睡觉不喜欢关窗，他很享受夜风被窗帘阻挡后从窗帘底下钻出来慢慢弥漫整个房间的清新。早晨，天下起了小雨，陈钧昊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雨滴打在窗沿上显得更加清脆，空气里浸润着水汽。头发蓬松着从被子里爬起来，陈钧昊站在窗前拉开窗帘。昨晚睡得很沉，他本来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现在想来是小看了自己。窗外雨势渐小，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在灰蓝色的天空中留下一道道金黄色的光路。如果今天不是季熙恬的婚礼，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吃完煎蛋和热牛奶后，陈钧昊开始从容地整理自己。洗漱，用刀片将昨晚长出的胡茬齐根割下，摸了摸自己微微泛青的下巴，接着满意地将蓬乱的头发梳的服帖，最后喷好定形剂。将昨晚烫好的黑色西服穿好，配上一条钴蓝色的领带和精致的领夹。站在镜子前看着那个光鲜的男人，陈钧昊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驱车前往酒店的路上，车子缓慢滑行在川流不息的车队中，陈钧昊在车流中不断变换着油门和刹车。他用余光看着左右两侧的车子，这一辆里情侣趁着红灯的停顿吻得火热，那一辆里丈夫开着车载着老婆孩子奔波在上学上班的路上，偶尔也有一辆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孤独地随着音乐哼唱。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些迂回的、曲折的心思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就是某天早上上班时偶然开过身边的一辆车子，平常而无谓。

　　交完礼金后，陈钧昊在记录人的震惊目光中缓步走向自己的座位。陈钧昊被安排在季熙恬的大学同学那桌，他没有刻意到的很早，桌上已经有了七八个人，于是坐下就开始和老同学寒暄。人们总是这样，在怀念旧时光的同时挥霍当下，所以不幸福。不一会儿，灯光暗下，季熙恬站在舞台中央，新娘在红毯上向他缓缓走去，音乐混合着人声钻进陈钧昊的耳朵里，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牧师的声音在这样的场合格外的具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季熙恬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唐若安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这个世界上无数的人在这样的场合许下这样的承诺，对着自己很爱的人或者很爱自己的人。有的人携手走到了最后，有的人则在半路告别寻找各自的幸福；有的人互相珍惜扶持，有的人则在残酷面前生出怨恨……世界百态，陈钧昊相信每个人在那个回答的当下都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真诚，至于之后如何，生活施加了太多的外力，以感情之脆弱难免会被扭曲。宗教是那么的善良和博大，它只问你初始的意愿，却宽恕你之后的行为，迷途的人都需要这样的信仰来救赎自己。陈钧昊相信爱情，相信一切真、善、美的但并不绝对存在的东西，然而他不相信这些东西可以敌过现实，他把它们看做生活的调剂，它们可能改变不了现实却能点燃希望，这些微薄的、昙花一现般的东西，因其脆弱而愈显珍贵。所以陈钧昊憧憬爱情，然而，他相信陪伴。所以，他在那一刻抛开了所有求之不得的嫉妒和怨怼，衷心的希望季熙恬和他的妻子能够把那句“我愿意”变成“我能”，毕竟，有一个人陪伴你走完一生是一件极尽浪漫的事情。

　　之后的婚礼乏善可陈，常规的流程、聊天喝酒、相互祝福、怀念憧憬……生活就是这样，俗而真实。不久，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转到他们这桌的时候陈钧昊和大家一起举杯，他牢牢地盯着季熙恬，而季熙恬直到离开这桌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整个婚礼季熙恬都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陈钧昊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残忍，还是仁慈。

　　婚宴结束，陈钧昊本想和同桌的同学一起离开，中间临时想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大伙自己往回走。大厅里面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婚礼的热闹景象不复，只剩下一副杂乱萧索的景象。洗手间在包厢那个走廊的尽头，陈钧昊刚刚拐过弯猝不及然地看见季熙恬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从他愣住的动作来看显然也发现了他。陈钧昊没想退缩，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恭喜，终于一脚踏进了坟墓。”还没来得及看清季熙恬脸上的表情，就听见清越的女声传到了耳朵里，“嗨，我是他的僵尸新娘。”唐若安从刚才的房间出来，从后面揽住季熙恬的手臂，对着陈钧昊笑的十分灿烂。季熙恬转头看着她，摸着她的头宠溺地笑了笑。陈钧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轻轻拍了拍季熙恬的肩膀，笑着点头，错身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季熙恬在他身后闭上眼怅然若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