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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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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夜也没睡好,一个是换了床有些不习惯,再有就是刚才连尚唯的举动。虽然他是醉酒把我当成素娘才会失礼,但依然让我心潮澎湃,我怀疑自己内心对他其实并不反感。放过他对我的态度不说,其实他确是好人,连尚奕说他三弟耿直慷慨,每月的俸禄大多补贴给家中有难的士卒,当然这和连家家境富绰有关,他无需操心生计,又不迷恋风月消遣,银子多少对他意义不大。
我强迫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害他出丑的女骗子,一个装腔作势的假好人,一个占了他素娘位置的多余妻子,除此之外,再有其他角色,大概也是不得人心的。既然如此,我还是老老实实做这个有名无实的三少奶奶吧,比起那些在家忍饥受虐的媳妇,岂不是好很多了?
等我早上回房时,已经没有他昨晚来过的痕迹了。床上换了新的铺盖,屋子里重新点上熏香,地面也没有半点污渍。我拿出连尚奕留下的账本,按着他教我的方法拨算盘,笨鸟先飞,他下午还要继续给我上课,我先补习补习,省得到时失了面子。
劈了啪啦的算盘声,也没掩住连尚唯的脚步声,他直接推门进屋。“敲门了吗?三少爷是特意过来吓我一跳的?”我坐着没动,斜他一眼。他直奔柜子,把里面属于他的衣服往外收拾。之前他只是偶尔叫人来拿一件,洗好以后,下人都会叠好放回柜里,这里毕竟还是默认的三少爷卧房。
“这是什么?”他望着随衣服抖落在地的干莲花瓣,问我。在连家能用来熏衣服的只有莲花,一开始我还把它作为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选,后来才发现,相对于以往的茉莉,莲花更得我心。那是一种隐匿悠长的味道,需要你用心去嗅才能体会到其中妙处。我俯身把花瓣捡起来,重新放回柜子,答道:“熏衣服用的,三少爷别担心,穿出去闻不出来的,莲花味道很淡。”
他把衣服包好,刚要走,看到桌上的账本,诧异道:“二哥真让你跟着拢账?”“与你无关的事少管,顾自己吧。”我没好气的顶他,难不成是见他真的要彻底从这里搬出去心底生气?“胡闹!”他一甩手,扭身出门。
连尚奕在中厅给我传授第二课,我心不在焉,听不进去,脑中都是小南说的那句话——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嘿,弟妹,想什么呢?本来就记不住,还敢不专心?”“我在想,二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我心里憋不住话,本来不应讲的,竟然冲口而出。
他一口茶差点喷在我脸上,勉强咽下去后,忽然放声大笑,道:“我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是看不上素娘的家世,知道老三喜欢,怎么也得找一个性子相近的啊。弟妹,本来我还想着帮你争取一下老三,看来也是枉然,就你这直脾气早晚把他气死。”
“那就是真的?二哥,你也是,倒也不是说你错,不过你就不能像你三弟这样委曲求全,也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让娘安心?”“我娘是安心了,我就闹心了,再说,家里已经让一个姑娘受委屈了,总不能再祸害一个吧?那我们连家岂不是更没德行了?”他虽说得随性,但却是实言。
我不说话了,低着头算帐,这次换成连尚奕心不在焉,踹踹我的凳子,道:“弟妹,我都这么坦诚了,你也说说吧,怎么想的,真打算留在连家孤独终老?”“耗呗,但凡有辙我也不会嫁过来,外一你三弟哪根筋搭错了,能跟我好也说不准。”我顺口胡诌。他听完乐得更欢,把眼前的账本合上,笑道:“还有这心思?别看老三平时不说话,其实性子里倔着呢,你还看不出来他喜欢柔情似水,色艺双全的?像弟妹这种,我看老三这辈子都相不中,你赶紧另做打算吧,别怪二哥没提醒你。”
“那怎么办,要不您劝他休了我?也就这一条路可走,我看连将军身强体壮,虎虎生威的,一时半刻指着守寡摆脱他是不可能了。”“呵呵,你还是自己好自为之吧,二哥也就跟外人指手画脚,威风威风,老三谁惹得起,除了我娘,他跟谁都是说急眼就急眼。”听连尚奕这么一说,我还有些暗自庆幸,当初连尚唯一撩盖头,认出是我,能忍住没发作,看来还是给我留着脸面的呢。
连尚奕跟我约好,下午带我去铺子里转转,已婚妇女别的不提,这点还是值得庆幸,出门变得方便多了。甭管账上的事我喜不喜欢,至少不用整天憋在家里,真不错,又得了连老太太特赦,我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和连尚奕还没走,连尚唯阴着脸迈步进来,也不往里走,站在门边冲着我往门外一指,厉声道:“你出去。”我爹我娘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对下人也极少粗声大气,我在娘家时,被视若珍宝,我爹更甚,喘气大些都怕把我吓到。来了连家,除了连尚唯,也是没人吼我,话语里不是疼爱至少也是合礼。像连尚唯这样的,没有。
我心里跟他较劲,嘴上也不客气,本来账本都收好了,这会儿重又打开,翻着眼皮道:“三少爷能讲先来后到吗?有话背人自己出去说,我还忙着,没功夫挪地儿,再说,也没道理挪。”他的脸顿时黑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又重复一遍:“出去。”
我固执的埋头算帐,连尚奕慌忙敛着桌上的东西,极力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姑奶奶,快出去,你没见他拳头都攥起来了?当是给二哥一个面子成不成?”我心里火烧火燎,都不知道这股邪火出自何方,仿佛故意激怒他一般,大声嚷道:“二哥你别管,我看他能打我不成,最好是把我休了,我也能赶快跟他两清了。”
他突然疾走两步,倒背在身后的手照着桌边一拳锤下,受力的那一角,瞬间塌了,桌上的东西沿着斜坡往下掉,茶壶茶碗碎落一地。他在我心中仅存的好印象轰然崩塌,眼前只剩一个暴力野蛮的怪物。我舔舔嘴唇,岿然不动,刚要再说狠话,连尚奕已是白着脸过来拉我,劝道:“弟妹,你不看二哥也得看咱娘吧?这么闹还不把她气死,你跟娘没仇吧?”
连老太太是我的软肋,虽是恼火,但想到别让老太太烦心,我不敢再惹连尚唯了。我站起来往外走,到门口回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问连尚奕:“二哥,下午咱们几点去铺子?”连尚奕皱着眉头吸一口气,冲我挥手:“你先回去,先回去,都这当口了,还能笑得出来呢,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没走远,而是绕到侧面的窗子附耳偷听。不知道连尚唯之前说过什么没有,反正这会儿就是连尚奕一个人唱独角戏,反复给他三弟解释娘和他为了怕我憋闷才让我帮忙。我听得无聊正要走,连尚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不容反驳。“连家的事没必要让外人插手,这回娘已经答应就算了,下不为例。”
他拿我当外人我倒不意外,意外的是他说这回就算了,按他的脾气,当是那种说一不二,绝不姑息的人,能容忍我到如此地步,看来还是忌惮他娘。好在我也没打算跟他日久生情,这日子混过一天是一天,用连尚奕的话说,我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吧。
吃过午饭我和连尚奕出门,自从我嫁到连家,还没和连尚唯同桌吃过饭,他不是在外面随便充饥,就是让丫鬟把饭端到他的房间。他另有一间卧房这件事,连老太太是不知道的,否则还得了,不过也没人敢斗胆说三少爷的闲话,所以他住得倒也安然。不来餐堂吃饭,是他无声的抵抗,连老太太都默许了,我们更管不着,多好,每一顿我都吃得很香,没有人倒我胃口,跟娘和二哥的交谈,也更自在如意。
我还是坐轿子,连尚奕骑着他的马,他揪着马缰,尽量保持跟我同速。“昨天晚上老三喝多了?你别恨他,昨天是素娘成亲的日子。”他的话隔着轿帘传进来,按说与我无关,我却毫无缘由的一哆嗦。我想起昨晚连尚唯的手,连尚唯的唇,还有他饱含柔情的声音。如果他的性格能随连尚奕几分,也许和我这个名义上的三少奶奶,真能过得相敬如宾。
“他跟你说的?没事,他就是回去睡了一觉,我不怨他。”
“今天的事……他在军营里下令惯了,容不得别人反抗,你下回也机灵点儿,别非跟他拧着,老三吃软不吃硬,顺着他你也少不了一块肉。”连尚奕在外面也是呼风唤雨的连家大掌柜,谁见他都要给个笑脸,说句好话,大概只有对他三弟,才会百般迁就。
我把帘子掀起一道缝,正好能与他对视,不服气的说:“二哥,你不知道吧,我也吃软不吃硬,让我跟一个浑人低三下四,对不起,没那习惯!”
连尚奕伸手把轿帘拉严,无奈笑道:“倒好,冤家路窄,我娘算把你们俩凑上了,老三这小子总算遇到对手了。”
头一回上铺子里来,看哪儿都新鲜,伙计们见着来了个陌生的年轻女人,也跟着新鲜。连尚奕引着我往内室走,嘴里还顾着跟伙计们交代:“这是三少奶奶,以后大大小小的情况,跟我说也行,跟她说也能做主,都记着点儿。”
我受宠若惊,不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进里间就跟连尚奕商量:“二哥,你不会真指着我吧?我跟你透个底,生意上的事我是决计不行,之所以答应你和娘,就是为了不用整天在家里闷着,你看你就跟娘说我在做事,让我偶尔也能出趟连府,行吗?”
“弟妹,我发现你就是跟老三一个人对着干,你要是把跟我说话这语气用在老三身上,他也不会这么撒狠。”连尚奕递我一杯茶,是菊花,怎么这么合我胃口,我是得败败火。刚喝一口,外面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连尚奕惊喜的从凳子上弹起来,这个人已经赫然出现。
如果说连尚唯是英武,连尚奕是周正,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俊朗。他一身飘逸的白色,发髻上也系着乳白飘带,只配着一条青色束腰,虽比连尚唯瘦削,却也不显孱弱。他向连尚奕抱拳,声若洪钟:“尚奕兄,没惊到你吧?”“你,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还没去家里呢吧?”连尚奕从桌子后面绕出,用力拍着来人的肩。
“要是提前说那还是我吗?”那个人也不拘束,边说边端起桌角的茶,仰头便喝。我大惊失色,大喊道:“别,那是我的!”他把茶碗举到眼前端详,又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我,转头对连尚奕嬉笑道:“尚奕,别告诉我这是二少奶奶,当然,你要是真因为这个二少奶奶改了心性,我倒不很吃惊。”
“别瞎说,这是老三媳妇,尚唯没跟你说他答应娘成家了?”那个人轻轻摇头,却不看连尚奕,而是直盯着我的脸,忽然作揖,脸上挂笑,道:“三少奶奶是吗?你好,我是江湖游医段清心。”“你好,我是程若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