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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段清心是连家的座上宾,和连家交情颇深,主要是与连尚唯。连尚奕告诉我,段郎中医术高明,只是放荡不羁,不愿被世俗所累,既不开诊,也不坐堂,而是一向独来独往,四海为家。他只在愿意出诊时出诊,愿意开方时开方,京城排队候着他的,数不胜数,有些人还没等排上呢,就驾鹤西游了。
      他倒不是品性高尚,嫉恶如仇,不是拒绝为官宦贵族看病,也不是只肯救济穷人,一切随性,高兴了谁都行,不高兴了,皇宫招他也不会出力。但对连尚唯不同,每次连将军携兵出征,不管多远,段清心都会作为随军郎中跟着。很多士卒都因为段郎中得以活命,这个他们将军的八拜之交,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连尚唯。
      不止连家兄弟,就是连老太太,对段清心也是非常看重。每回来家里,都被连老太太当成小儿子那么疼,那么宠。甚至为他单独准备一间卧房,只能他回家里时住,从不假予外人。这间房,正是连尚唯现在所居之屋。
      贵客临门,盛排筵宴,今天好似连府的喜日。我第一次与连尚唯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是的,拜段清心所赐。本来这种大场面不应该让女人一起上桌露面的,但连家除了老太太只有我一个女人,她心疼我,也就不计较这些讲究了。其实在我家,来了朋友吃饭,我爹都让我上席陪着,但嫁过来之前,我娘说,婆家不比娘家,谨言慎行,不得无礼。
      老太太一直忙着给段清心夹菜,刚一得空,就吩咐我:“闺女,让人把清心我儿的卧房收拾好,他跑了这一天,想是够累,吃完就让他回去休息。”“不忙,让三少奶奶先吃吧,我刚才看了一下,屋里挺干净,而且铺盖也全,简单弄弄就行。”段清心微笑着拦住站起身的我。能不全吗?里面一直住着个大活人,我暗笑。
      连尚唯回头悄声对身后的丫鬟说:“去把我的东西挪出来,把铺盖换成新的。”我们还未察觉,都埋头吃饭,反是年纪最大的连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马上绷起脸,一拍桌子,质问连尚唯:“老三,你的东西在那儿?”他不是会撒谎的性格,一时红了脸,低头不语。连尚奕给打圆场:“娘,先吃饭,清心刚回来,您别跟老三置气。”
      谁知老太太把面前的杯碗一推,站起来就往外走,我们慌了神,全都不明就里的跟着。老太太一路直奔连尚唯寄居的客房,一进去她就震怒。连尚唯之前拿走的衣服,已经整齐的放进柜里,床头有他常读的几本兵书,他的长剑,就在墙上挂着,种种点点,无不说明连将军的卧房,其实是这里才对。
      “清心,你不是外人,娘拿你当儿子,家里的事我不背你。”老太太脸上十足愠色,声音虽低却着实骇人,我们都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我也不想家里大乱,哄着老太太说:“娘,我和尚唯有些争执,是我把他轰出来的,你要怪就怪我,我这就让小南把东西搬回去。”
      老太太哼笑一声,挑眼看看连尚唯,问道:“老三,是吗?”他别过脸,望着窗外,毫不犹豫的答道:“不是。”“老三,你,你……”连尚奕被他气得说不出话。老太太将手中的拐杖往前一指,怒道:“跪下。”连尚唯掀起长袍,从容的原地跪好。我心扑腾扑腾直跳,我家人口本来就不多,除了我还都是温和个性,家里从无鸡吵鹅斗,都和气得厉害,这种场面,我是见所未见,吓死我了。
      “老三,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初你要不答应,我不能逼着你拜堂。好话道理我讲了几车,你明白了,认可了,娘才给你寻的亲事。我这闺女,连府上下,有不挑大拇指的吗?怎么对不起你了?要不是她不好,就是你跟我作对,说过的话我就不说了,既然你和老二合着伙让我对不起连家祖宗,娘只有死路一条了。”
      连尚奕仓惶的去拉他娘胳膊,哀求道:“您别动气,我再劝劝三弟行吗?”老太太一甩手,照着连尚奕后背就是一拐杖,喊道:“你也不是好东西!”那么坚强的连老太太,忽然流泪,我们不敢喘大气,呼啦啦全部跪倒,连段清心都不例外。
      连尚唯从怀里掏出手帕,起身递给老太太,这会儿态度也软下来,道:“您别着急,我错了,这就搬回去。”老太太接过手帕,没擦眼泪,而是抖开拿到眼前。我大着担子抬头看看,妈呀,这连尚唯,又惹祸了。那是一块白色绸帕,在帕巾一角,绣着一个大大的连字,如果我想的不错,肯定出自素娘之手。
      老太太是多么聪□□智的人,连我都猜到了,她能看不出来?连尚唯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他更担心的是丢了手帕,立即伸手去夺。连老太太不动声色,把手帕攥在手里,喊来下人,安排道:“把三少爷的东西搬回去,小南,从今天起你睡在外间,哪一晚三少爷没回来住,你替他跟我请假。他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要是敢兑付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老太太往门外走,我们都松口气站起来,刚要跟着,她又停下,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顺着那条手帕一划,立时破了一个口子。“娘,不要……”等到连尚唯大喝阻止,已是来不及了。连老太太不理连尚唯,而是把手帕递到我手里,道:“闺女,老三的东西破了,你给补补,算娘考考你的针线活,补好了拿给我看。”
      我颤颤巍巍握在手里,跟拿着活物似的,又扎又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什么都别说。段清心这半天一直沉默,到了这会儿,过来搀上连老太太,跟她撒娇道:“我来了您是欢迎还是不欢迎?我想看看家里的荷花还开着没有,您陪不陪我?”老太太抿嘴笑笑,顺着这个坡,跟段清心一起出去了。
      这下没人敢抗旨不遵了,下人七手八脚就把东西归置好,床上的被子,一红一绿,又摞在一起了。我早早洗漱,正值风口浪尖,今晚打死连尚唯也要回来装样子了。床只有一张,谁先占上归谁,横是他不能把我扔下来吧?更衣今晚就算了,大概往后若干个晚上,都只能和衣而卧了。我抻出怀里的那条手帕,揣度连老太太到底为什么把此重任交给我,我要怎么做才算合了她的心意呢?哎呀,当媳妇就是比当姑娘麻烦,即使是假媳妇也不好过啊。
      我唤来环儿,她是绣花的好手,最得我娘真传,绣的鸳鸯龙凤栩栩如生,我这手艺就别使出来现眼了。我让她在手帕破开的地方绣了一朵莲花,她三下五除二就完成,我接过一看,真好,看不出破的地方不说,倒更像是为了迎合连家的这个连字缝的。我从环儿手里拿过针,在素娘原有的那个连字上面,又绣上草字头,变连为莲,太好了,这下不是思人而是恋花了。
      环儿不解的问我:“小姐,你弄这么用心干什么?我看老太太就想让你一赌气给撕了最好。”“我赌什么气,好歹是人家一个念想,我不给改成这样,老太太消不了气,手帕也回不到他手上。与人行个方便罢了,素娘也是可怜人,再说连尚唯又不是我心上人,否则撕了都不解气。”
      听到他的脚步声传来,我赶紧爬上床装睡,他今天心情不好,我还是小心为妙。补好的手帕放在桌上,他一进来就会看到,我想让他知道东西还在,别太懊恼。蜡烛闪了闪,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接着是喝水的声音。“这是你弄的?是不是?”他忽然跟我嚷,声音里满是怒气。我疑惑的回身一看,他正举着手帕,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眼睛里都快喷出火。
      我先把我做的事反思一遍,好像没什么触及他底线的,没什么值得他生这么大气的。“怎么了?三少爷,我惹您了?”我翻身下床,拿过手帕来看,难不成环儿刚才没绣好,破坏了人家本来的美感?他抢过去,瞪眼说道:“把你弄上的拆下去,以后我的东西不要碰。”原来如此,这不是好心没好报嘛,我抓起针线盒里的剪子,冲他伸手:“你给我,我给你拆,我现在就给你拆,现在就把它变回那块破布。”
      连将军不愧是习武的,我还没来得及抵抗,一双手腕就被他单手钳在背后,动弹不得,手里的剪刀当即落地。我梗着脖子,翘着下巴,跟他对视。也许只是一时冲动,也许其实并没有想伤我,他很快松手,我不依不饶,在他撒手瞬间张嘴咬上他的手背。他吃痛的大叫一声,想抽开手,但我咬得很紧很牢,他低声说:“松口。”
      我听话的松开,后退一步,惊恐的看着他。他的手背上有一个明显的血痕,我的嘴里也涌起一股腥涩,天知道,我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和勇气。“是我受伤,你怎么倒哭了?”他再说话时,已经没有刚才的愤怒,甚至我自作多情的认为,还有一丝柔情。我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忙乱的揉着眼睛,恨恨的说:“狗咬吕洞宾,我不弄成这样,怎么过娘那关?算我多管闲事,你等着,我一会儿让环儿给你拆了。”
      他把手帕揣进怀里,指指床,说道:“你睡吧,我出去。”让连将军低头认错我没想过,能这样迁就大约就是极限,我爬上床,把红色的棉被抱起来扔在地上,他很茫然的看着我,大概以为我仍然火气未消。“小南就在外面,我不想娘发火,你这么壮,睡地上顶多着凉,自己瞧着办吧。”
      他第一次没有反驳我,真的打开被子侧身躺下,背对着我。我也蒙着被躺好,还觉得这晚一定无眠,毕竟是头回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过夜,没想到,竟睡得很沉,或许还是嫁来连家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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