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剩一树

3、第 3 章

　　秦府小厮露了个脸出来道：“何人叩门？”
　　“还请先生向你家老爷说故人来访 ”
　　小厮眼睛转了转道,“那,可有名帖 ？”
　　我嘴角不自觉微微抬了抬道“回禀你家老爷说八百里日月兼程,不知先生是否不改初心，你家老爷自会明白 。”小厮诺了下来便关上了门。未及半柱香,木门大开,一白发老人站在门前,虽年近六十,华发已生，但样貌变化并不甚大,眉宇之间竟仍有几分英气。我遭逢大变,一见故人,而且还是如此敬重喜爱的,眼眶不由湿润了。我们多年未见我又身着男装,怕他错将华年认为是我,我正准备拱手作揖，哪知秦政研竟先朝我做了一个揖 ，双目也如我般似有泪珠闪烁道：“五年不见,公......子已这般大了,车马劳顿必然累极,公子快快随我进屋去！” 我吩咐华年随小厮进去安顿好车马行李，便随了秦政研去了书房,待下人将茶奉好出去后我一把跪在了地上,大呼了一声师父！我听见师父慌忙答道使不得使不得一面双手扶我想让我起来，我双目垂泪仰头看着他道：师父，哥哥宜仁太子不思治国而醉心田园,一国之首我的父亲素以仁爱治国,而仁爱在这乱世与懦弱无异。陈国之亡，我早有所察，国仇可以不报，而家恨却不能不理啊师父！郑国杀我百姓，逼死父兄，还将父兄的尸体悬于城墙日晒雨淋！此等大仇不共戴天，还请师父助我啊！师父！ 待我说到父兄惨死时，师父双手颤抖，早已是老泪纵横。他表情悲恸眼含泪花道：圣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太子又是由我教导长大，小公主放心，老臣自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助小公主报仇血恨！
　　“师父！”
　　“小公主快快起来！”
　　秦政研是七年前教导哥哥的太傅,我受他教辅多年，尽管不合理法，可他看我天资聪慧，不忍放弃，便允了我在他那儿的旁听，直到我自作聪明向父亲谈治国纲要。父亲才忍痛格了他的官职，他临走之时,将满屋藏书尽传于我,为避免父亲责难,他只道是一并带走了,这一屋藏书足以打发我幽禁在方寸天地时的寂寥。
　　“小公主可有何打算？”
　　“立足于周,以观天下。”
　　“周国偏远,可保公主一时。”
　　“师父的意思是？”
　　“公主可愿随我入朝,周国现下正是用人之际，而公主自幼聪慧,知晓兵法与帝王之术,又有微臣抛砖在前,想必能成。”
　　“师父过谦了,只是我过于年幼,只怕周庆王疑心，不愿用我。”
　　“若公主放心,一切交由老夫去办。”
　　我满心感激,虽然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师父的确是我的一个考量,但如今听到师父的允诺,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气。
　　事情谈完,师父亲自领我去了惜竹阁，恰好华年也已将行李放好,桌上的茶也凉了三分。待师父走后,我一边品茶一边细细打量惜竹阁,后院便是一片竹林,五月的时节天气自是已有一些热气,然而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屋内家具虽然古朴但却精巧,随手扶了扶清漆檀木梨花桌,圆滑温和的触感让我十分喜爱,师父当真是为我选了一处好住处。
　　七月初三忌动土宜出门。
　　天气渐热我来秦府也已经月余,师父除了时时拿些朝堂之事与我消遣,并未提半分入朝之事。天气已让我有些不奈,在房中坐了小会儿,已是薄汗满满,吩咐华年去翁中取我冰的酸梅汤来,华年将冒着凉意的酸梅汤递与我时愤愤的说：“公子当真作得住,已经过了月余,入朝之事尚未有半点消息！” 我一边喝着酸梅汤,骤然的凉意叫我浑身畅快,心下有了难得的乐意,待我将一碗酸梅汤喝了个舒适,这才,悠悠道：“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七月份的暑气当真是历害，急什么，左右不过是这一两日了。”
　　“公子如何知道是这一两日工夫呢？”
　　我刚刚解了身上的暑气，心下畅快极了，便耐心的同华年解释道，前日师父来曾与我提到此次中原混乱,正是给沿海四国发展自己的好机会,周国西面接羌国，适逢七月,粮草充沛,若是战持久,羌国新产的粮草也能补给上,若是有何不测,扰扰周国边境也是好的。
　　待我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师父带着朗朗笑意的声音：“公子当真聪慧,什么都是瞒不过的。” 我亦笑道,“师父说笑了,我若当真聪慧又怎么用了月余仍没让师父叫我一声徒儿啊”
　　“公子叫老臣一声师父便已是老臣莫大的荣幸了,臣又哪敢逾越当真做了公子的师父呢”
　　“ 师父好生见外,不知师父今日前来,是否。。。。 ”
　　“哈哈,不错,小公子,成了！”
　　我心下激动,面上却也只微露了一个笑只是微颤的声音泄漏了我欣喜的情绪：
　　“真是,真是太好了！”
　　师父却语音一转满眼愧疚的看着我说“只是要委屈公子,此次只能谋得一个参军,不是什么肥差,倒要累得公子随军奔波 。”
　　我听言实在忍不住,哈哈笑道“师父既夸我聪慧又何苦作这番言辞,左右计量,唯有参军一职最是合适！当真要谢谢师父为我谋了一份好差啊！”
　　师父眉眼渐开,笑道“公子年级尚小,心思却非常人可比,如此一来,大事之成,指日而待啊！”
　　待师父离去后,华年眉头紧锁,双眸都快滴出水了,“公子莫不是真要随军去边境了？是我糊涂了,好不容易盼来了机会,公子必然是要去的,只是军营尽是男子,秦大人怎么这么不替公子想想,若是认出了怎好,就算认不出,就算认不出,公子也必定是要受许多苦的啊！不不不,我现下就去买几套男子的衣服,我定要陪公子去。”
　　我见她眼角都已泛红,作势要跑出去,连忙拉住她道,“好好的哭什么啊？”眼珠一转,盯着华年已是泪水盈眶的眼睛说,“当真要和我去边疆？”
　　“ 公子去,华年定是要去的！ ”
　　我抿嘴笑道,“不成,你如此愚钝,到了不仅帮不了我,反倒累我处处思虑到你,不成,不成再者你做惯了女儿态,到时必然穿帮。”
　　华年见我当真不愿她去,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公主是不要奴婢了么,奴婢自知笨手笨脚,可公主看在奴婢陪伴公主多年的份上,不要赶走奴婢。” 言罢,竟真的哭了起来 。
　　我已嘱咐她不要称我公主也不要再称自己为奴婢,如今见她一并犯个全,便知她定是将我的戏言当了真 ，我连忙安慰道,“我不过逗逗你,你做什么就当真了呢,此去边疆定是带着你的,不带你带谁呢？”
　　华年抬头用挂着泪痕的双眼认真的看着我道“ 当真？”
　　我笑道,“当真 ”
　　华年立马破涕为笑,“当真当真？”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天真欣喜的笑容,道,“当真是当真的,我可再不敢拿戏言捉弄你了,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当真是不得了！”
　　“ 可是,公子！”华年带着哭泣后特有的嗓音黯黯道,“秦大人怎不替公子在朝中谋份好职位,却要公子远去边疆做个幕僚呢？”
　　我敛了笑容：“你不懂,师父做过陈国太傅,用了五年便在周国官拜司徒,饶是如此之快，朝中竟然无人不服,这便是师父的厉害之处,可这恰恰也是师父的限制之处。若若师父动用关系,让我在朝中得了个职位,不仅会让人诟病,平步青云也会让我树敌颇多,而若我随军出战,此战告捷,回朝便是升官,到时人人心服口服,我也可以好好立足。” “秦大人,真是真是,真是聪明啊！”华年满是崇拜的呆呆地说道。
　　我转头看了看屋外西沉的太阳,已经没有了热辣辣的热感,有的只是微红的余晖,和着屋后翠竹的清香,我再度抬头看了看金丝流转的天空,和用力挣扎的夕阳,沉沉地吐了口气后,对华年道“不是要买男装同我一起去边疆么？怎的还不去？莫不成是诓我作作样子罢了？”
　　华年低头笑道“公子当真爱笑话人,华年这就去。”说罢便出了惜竹阁.
　　待华年出了惜竹阁,我倚在窗边坐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心思却飞往了昔日栖澜殿后院的林子。不是一片大林子,由是我是个禁了足的公主的缘故,小小一片花林也无人为我修葺,不过我却着实喜爱它的天然去雕饰 。
　　我眯着眼睛,身在千里之遥似乎也可以闻到芙蕖花混合泥土与落叶的味道,那味道如同安神静心的一剂良药,让我安定,夏日嗜睡,眯着眯着也就不知今夕何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