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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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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月明从位子上起身,说话的声音轻淡又平和,听不出多少其他情绪。但见他右手执起酒盏,绕过面前长几,来到须饶身旁,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他只看着子休一人的面孔。
"不知子休小姐能否也令我敬一杯?以聊表在下对小姐的倾慕之意。"
众人诧然,不想这神酒坊的坊主竟也当众属意于岑家大小姐,难免都有点始料不及。
神月明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继而又对子休说道:"虽是初相识,但我却对小姐一见如故,若小姐肯与在下日后相交认识,那就浅饮这杯薄酒,我自当是无尽荣幸。"
说完微躬下腰,也面朝子休举起杯盏,静待子休的回复。
苓仪在旁瞧的直想发笑,她向子休傻傻地问道:"姐姐,他们两个都喜欢你呐,你中意哪一个?"
不等子休说话,早有看热闹的众位老爷中那好事者故意以调笑的口吻向岑行大声嚷嚷道:"岑兄啊,你大女儿真是好有福气,只略露一露面就又被有一位青年公子相中,我劝你择婿时万不要挑花了眼,咱们做父亲的必要择优而选嘛!"
一句话说完,厅堂内又响过一阵哄笑声。
岑行正为难堪,坐在那里无话可说,他准备起身甩手走人,不去理会在座各家老爷们的揶揄讥笑,打算要将子休和苓仪带回家中时,可偏巧那须饶这时却站直了身子,对他身旁这位神酒坊坊主神月明笑道:"原来神坊主也与我一般倾心于子休小姐,那你我可真算是投缘了。"
须饶笑意温厚,似乎对神月明颇感兴趣,然他双眸中却无甚喜悦,更多的是打量。
神月明听到他的话,也转身盯视他,一改之前向子休敬酒时那谦恭的姿态,只略把手中酒盏向他面前一伸,也淡淡笑道:"请。"
神月明扬臂将盏中酒水喝完,须饶见他这般举动,脸上笑容转而有些玩味,一扬手也将手里酒盏饮尽。
就在堂内气氛逐渐安静下来时,子休突然不言一语的从坐位上起身,她谁也没看,当所有人不存在似的,面色淡漠如水,径直往堂厅门外走去。
岑行见此,立即从位子上站起身,沉着脸对那还兀自坐在长几前的苓仪责令道:"仪儿,我们走。"
说罢自己先离席而去,管家和仆人跟随在后,再也不管那位于主座上的柳老爷又怎厢挽留相劝,他也再没逗留下来。
不一会儿窃窃私语之声在四座比邻而起,这场席宴已与初时大相径庭了。
神月明望着子休离开的方向,双眼控制不住的幽冷起来,那手中空空的杯盏被他握在手心,少见的失魂落魄从他身上隐露了出来。
回到宅内,岑行没多做休息直接将子休带到了书房,他当面责问她道:"你和那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对你如此上心?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事瞒我?"
子休一听这话,内心本就因神月明在柳家私宅内的陌不相识而感到伤神忧郁,现下又被岑行这以训斥怀疑的口吻对待,一时更为伤心气恼,遂纵性回道:"你既不相信我,又何必再问我?总是我说的话都是假的,那你又再听来做什么?"
"你!"岑行被子休的话气结,可细看子休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委屈与伤痛的神色,岑行不觉又悄悄泄了怒气,只好说道:"你若天天好好在家里呆着,哪会惹来这些怪事?从今后你安分守己一点,不要让我忧心,那就算是我享了天大的福了!"
岑行素知自己这个长女的脾性,任性妄为,清冷自傲,若说做什么事情,何人说话她都听不进去,除非她独自明白了此间道理,否则受多大苦多大累她也全不在乎,其中最不想的就是被人束缚。
以此多年来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都隐而不露,谁都不遂谁心,谁都不服谁。
虽然岑行语气倒缓和下来了,然而这段话被子休听得更觉心灰意冷。她没想到在父亲眼里她竟是这么不堪,霎时心寒无比,静静瞅了岑行半晌,随后转身一刻也不停留的离开了书房。
岑行见她黯然无声离去,内心一紧,随之长叹一口气,面色也陡然疲惫下来。
刚出书房房门,早在一边等待的虹儿见子休疾步走了出来,她赶忙跟了上去,主仆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回到了别院。
才推开别院院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卧房的房门被人从内打开了,那身为岑家二小姐的苓仪正依在门背上,手上还端了一盅茶在品。
那旁若无人的模样,甚为怡然自得。
子休抬脚走进院内,她直向卧房而去,路过苓仪身边时也没说话,等她看到房内圆桌上摆着的翡翠珠钗的饰物时,她眼中的厌恶之色徒然剧增,冷声命令道:"把它拿走!"
走回桌前放下茶盅,苓仪懒洋洋盯着子休,妩媚轻笑道:"姐姐这就生气了?席宴上为了不让父亲被众人为难你才勉强收下这东西,现在既不喜欢了,那为何不把这东西跟你先前也是那商人送来的礼物一样处置了?这样不就解气了?"
子休闻言脸色一变,不由狐疑的看向她,眸光隐隐有些凝重,低声问她道:"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听她这么说,苓仪顿时失笑,她又靠近子休一步,嗓音愈发慵懒妩媚道:"我想对你好时自然就会帮你,不想对你好时自然会害你了,人之常情不过就是这样,姐姐,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一丝莫名的吃惊从子休眸里一闪而过,她紧盯着苓仪有些恍惚道:"你的为人我以前是不知道,现在却有点明白了……"
苓仪听了却不以为意,她伸手替子休拍去了肩上轻微的灰尘,接着说道:"知道了又怎么样?姐姐你别怕我,我只是一个很耐不住寂寞的人,特别想过热闹的日子,我能懂你,可你未必懂我。"
刚走进门来的虹儿听到苓仪说的这些话忍不住心内诧异。虽说多年来她并不怎么熟悉这位二小姐,她只道她像一位娇小的名门闺女,养在深宅,足不出户,且时不时常能看到她面对所有人时露出的那娇媚无比的笑容,总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惊异之感。
可现在她竟说出惊人之语,好像还知道不少大小姐的秘密,这还真是令人意外。
"我是不懂你,我现在也才知道你跟我,不,跟所有人都太不一样,可见多年来是我忽略你了……"子休怔怔凝视着苓仪,皱住了眉头。
苓仪仍旧弯着嘴在笑,她伸出手指摩挲过子休的眉心,口中叹笑道:"这又何必伤心呢?我不过是长出了我自己的模样,你怎么就不高兴了姐姐?再说谁人不自私?这也不过是本性而已,彼此要走自己的路,其实你我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说完话手臂垂了下来,苓仪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了,她最后看了眼子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姐?"虹儿看到已走出房门的苓仪,试着唤了一遍站在原地发呆的子休。
子休的脸上有种落寞的苍白,她眼珠无神,似有所悟般喃喃低语道:"……原来谁都不可能是同一种人,原来一些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入夜时分,今晚的岑宅格外静谧,神月明未到深夜时便来到子休房中,他的身手令他轻易避开了所有人,依旧不为人察觉的进入了子休房里。
子休并未熟睡,房中也未点灯,只有窗外一袭月光照进房室来。神月明进来时,她便彻底醒了。
感觉到神月明靠近床边来,他站在床前似在推断自己有没有入睡。
子休没说话,只是睁着双眼躺在那儿,神月明坐在了床边,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是我骗了你。"神月明抱着子休,低头在她耳旁吐息了这么一句,他的目光盯在那地上的一片月光中,面色几乎比子休还要寡淡。
"你骗我什么?我从没问过你的身份,这算骗吗?"子休靠在他怀里,停了会儿,又说道,"你是谁与我都没关系,我不过是在跟自己生气,与你无关。"
神月明反而拧紧了眉峰,他将她身子重重抱进怀里,眼神依旧盯在那片地上的泛白月光中,沉默了会儿,他忽然开口说道;"二十年前这里有一户姓贾的人家在一夕之间被一群匪贼灭门的祸事,你知道吗?"
子休心思一凛,不知他为何会问起这件事,回道:"我听别人说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神月明双臂又收紧了一圈怀中抱着的人,嘴唇贴着她的耳畔,嗓音低冷道:"我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贾家后人,贾明。"
子休被这句话呆愣住了,久久回不过神,好容易才问道:"……你是贾家后人?"
"对。"神月明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回应道。
"……那个被灭门的贾家后人?"子休犹自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是。"神月明平静的回道。
子休过了一会儿仍处在震惊的思绪里,不过她又再次问询道:"这么多年,你都在干什么?"
"我在找仇人,不过这二十年来我只杀了一个仇人,其余的义父和我还没有找到。"神月明望着地上那一圈月光,眼眸中没有任何神采,恍如一滩死水般无波无澜。
子休听后轻轻推开了他的怀抱,从他怀中坐起,在看到他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后心中倏然一阵抽痛。
"淳于师傅也知道这件事?"
"嗯,当年就是他救的我。"
子休低下头,不知道还该问什么,她此刻脑中纷杂又空茫。
静默了良久,子休忽感哀伤的对神月明说道:"其实你不用告诉我这些,你也不需要因你自己的事向我解释什么,神月明,你是你自己的,你无需迁就我什么。"
神月明借着窗外月华看清了她脸上的哀愁,他于是缓缓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贴近她吻着她的唇,之后他又将唇瓣滑向她耳边,音色沉沉无比清楚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你疏远我。"
子休听到他这话,心胸间之前堆积的那些抑郁沉闷之气就十分轻而易举的被一扫而空了,此刻不作他想的主动抱住了神月明,她将他紧贴在自己身上,心间才能感到一点点酸涩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