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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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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月明进来时,满堂宾客都在看他。
众老爷们倒颇为惊讶,没想到这神酒坊的主人原来竟是这样一位年轻人。那跟随而来的名叫葛生的伙计多年来一直不肯透露这座酒坊背后的底细,怎么今日就突然到这个席宴来?难道也是闻得风声,凑凑热闹来的?
暗地里疑虑不解的诸位老爷还犹自揣测着,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从门口走进堂厅来的神月明,其中还包括感到同样震惊的子休。
原来他是神酒坊背后的主人,是这三四年来在城里生意越做越好的神酒坊背后主人神月明?
苓仪见身边子休此刻呆愣住的眉眼,禁不住笑了笑,略向她靠近道:"我就说他不是普通人,你怎么还不信我?"
子休似乎没听到苓仪在说什么,她的目光渐渐冰冷,看着这缓步走进来的白衣男人,蓦然有一股陌生的感觉扎进了她的心里。
神月明带着葛生来到堂厅中央站住,向那位于上座的柳老爷与须饶淡然开口道:"在下神酒坊坊主神月明,今日宴席不请自来,还望各位老爷见谅。"
他的音色不疾不徐,平平静静的,有种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惬意舒畅之感降临心头,听起来格外受用。
柳老爷的眼光与其他老爷一样惊奇,直盯着他问道:"你就是神酒坊的主人?怎么这几年来从未见你在酒坊出现过?"
听他这话,神月明也只是淡淡一笑,回答道:"我幼时家境贫寒,为谋生计经常不在城里居住,近年来也已安居在外,一年之中也只不过回来小住些时日,尝尝酒坊酿的新酒,所以诸位老爷在城内不常见到我也不是纳罕之事。"
一番解释后在座的各家老爷们这才清楚了这神酒坊近年来的情况,心中贮存的困惑也算是解开了。
"今日听闻柳老爷邀请城中诸位老爷们一同饮宴,特此来凑个热闹,并带上好酒一坛想与诸老爷同饮,不知可行吗?"神月明神态谦和的发问道。
柳老爷还未说话,客座上就有好酒的老爷急着大喊道:"怎会怎会!神酒坊坊主亲自大驾光临我等求之不得,其余的话莫多说了,快快把你的好酒给诸位老爷倒上一杯,与我们一块儿饮宴吧!"
其他老爷则揶揄笑话他道:"你这猴急样,我看你是等不急喝上一杯好酒,好解一解你肚里的蛔虫吧!"
话音刚落,堂厅里又响起一阵阵哄笑声。
坐在位子上的子休垂下视线,不去看神月明站在那儿的身影。
她怎不知他在说假话?就凭这三年多来他不常在人前出现,在山上过着隐逸生活,可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也绝不是他说的那样只是偶尔回来城中小住段时日那么简单。
他向所有人隐瞒自己的实情必有他的缘由吧……
子休还同往常似的,他不说的那些事情她从不去追问。怕是问了,两个人之间或许就变了。
众人笑闹过之后须饶从坐位上站起身来,他目视这堂厅中相貌不输于自己的男人,颇感兴趣的问道:"到底是什么好酒这么有吸引力,引得在座老爷都为之垂涎?还请这位坊主快些入座,倒是快倒出一些让我们尝尝这上等佳酿。"
说罢拍了拍掌,陆续进来的下人们很快又从门外搬来一张长几和两张坐垫,摆置在子休和苓仪的对面。
"葛生,给各位老爷倒酒。"神月明转过身对怀抱酒坛子的葛生吩咐,那双视线却不为人察觉的看向子休的方向。
子休正低着头黯然发呆,苓仪坐在她旁边,小声提醒她道:"姐姐,他在看你呢。"
"嗯?"子休怔怔抬头向前看去,看到的也只是神月明侧过身去的背影,他正恭敬有礼的对那上座上的柳老爷和须饶微微拱手,口中念了一句"叨扰了"后便转身向自己对面的那个位置走去。
不知怎的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紧张感涌上心头来,子休并不太敢去正视对面长几背后的神月明的双眼。
平时亲昵惯了的那个人现下却被陌不相识的身份所阻隔,一股抑闷之气率直而诚实的冲撞上了子休的心口上。那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些,兀自沉默了会儿后,子休抬起脸,却是正眼都不去瞧神月明。抑郁的怒气在她眉眼间欲隐欲现,她整个人变得很孤冷了。
苓仪在旁瞅着她面上变幻不停的气色,宛若在看一出精彩的好戏,她只差没大声笑出来,而嘴角处却有一丝很深的笑纹。
葛生给每位老爷面前都倒了酒,酒气的香味立刻弥漫在堂厅的空气中。这温醇浓郁的酒香似乎盖过了所有其他气味,一直持续悠荡在鼻间经久不散。
"真香啊。"诸位老爷喝了口酒,均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好像他们只喝了一口便就醉了似的。
须饶喝过杯中一口酒后也称赞道:"好酒,真是好酒,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喝到这么独特的酒,我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
柳老爷在旁陪笑道:"这神酒坊的酒在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好酒,尤其是酒坊里的佳酿,并不是钱多钱少就能买到的。"
须饶点头认同道:"物以稀为贵,想必酿出这酒也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缺一吧?"
柳老爷回答道:"须饶老弟真是聪明。我们这山上有一种特殊的果子树,别地没有,就只有我们这儿有,这神酒坊的人会每年都在固定的那个月份堆积这些果子用来酿酒,他们有他们独特的酿酒秘方,别人都不知道,所以这酒坊才能在城里独树一帜,有钱的人家都好去他那儿买酒喝,尤其是有限佳酿,能喝上的人更是在少数。"
"嗯,上等佳酿确实不易喝到,今日也算难得一尝了。"须饶听了他的话后却并没有露出多少反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转而望向了子休所在的座位上,唇边又扬起了那抹兴味盎然的笑容。
柳老爷见他这般神态,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就凭刚刚他那赠礼的意图,恐怕在座的人没几个是看不穿的。试想那岑家大小姐真是有福气,被这么一位富甲商人看中,想来后半辈子指不定多么荣华富贵,不愁吃穿呢。
于是为了迎合须饶的心思,柳老爷站起来,向那左排坐在末尾长几后的子休和苓仪看去,客客气气的高声询问道:"不知岑家两位小姐可擅长什么乐器?也为我们这些长辈们弹奏一曲,助助酒兴可好?"
话一出口,堂厅内许多眼光都看向子休和苓仪。
苓仪闻言也面向子休,想看她如何回应,却见她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眼神暗沉下来,刚要抬头与那柳老爷说话时,不料却被坐在另张长几后的岑行抢先一步对那柳老爷言明道:"柳兄见笑了,我这两个女儿自幼被我娇纵散漫惯了,她们并不会什么乐器。"
瞧着父亲坐在那里肃然凝重的面孔,子休心里默然涤荡开来一股柔软而惆怅的难过滋味来。原来他也会保护自己?原来他也还在乎自己这个女儿的……
"竟是这样啊。"柳老爷得出这么一个答案,有些意想不到,他勉强镇定的坐下来,看了看身旁须饶的神色,见他就这么一直望着子休所在的位子,好像并没有把刚刚这个插叙放在心上。
柳老爷见他这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坐在子休对面的神月明见子休原本对柳老爷的提议明显动了怒,但经岑行帮忙解围倒渐渐平息了怒气,但此刻她的脸上又多了些落寞黯然的愁思,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竟然伸手拿过了长几上的杯盏递到嘴边饮下了这满满一杯的酒水。
见她不顾旁人的只管饮酒,神月明眼色一寒,神情变得有些阴沉了。
子休跟神月明在一起时倒是饮过酒的,只不过那时两人消遣的对饮,又不似这般四下都是人。这样失态,不懂保护自己,神月明显然有点不悦了。
坐在她身旁的苓仪还不断拿了酒壶往她喝完的杯盏里倒酒,神月明看得越来越生气。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没想到子休小姐还能饮酒,真是令人高兴。"须饶拿起酒盏从坐位上起身,面向满堂宾客的视线,他微笑着望向子休的方向,眼眸里的神采明亮了许多,一看就是被提起了兴致。
被唤到名字的子休坐在位子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在一连饮下三杯酒后便不再喝了,静静的坐在那儿上动也不动了。
岑行没料到子休会喝酒,内心也是一惊,本想出言训斥时,可还没开口就看见这须饶手中端着酒盏,面含笑容,迈步朝子休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心下当时一凛,岑行立即站起身来,对那已经站在子休和苓仪长几前的须饶大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岑老爷何必紧张?我只不过是要敬子休小姐一杯酒,再略表表那日的谢意。"须饶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自己眼前的子休,头也没回,轻描淡写的对背后的岑行搪塞了这么一句话。
岑行刚要阻止,却听到来自上座的柳老爷这时又站起身来向他劝道:"既然令千金会饮酒,那再饮一杯又何妨呢?岑兄你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难道你怕你的宝贝女儿会被须饶老弟欺负了去?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坐在这儿是干什么的,怎会令她受委屈呀?只是一杯酒,一杯酒而已,你别顾虑太多了。"
柳老爷这段话说得滴水不漏,再加上刚刚子休饮酒在先,兼之在座的诸位老爷们也看得出来这须饶对子休存有的情意,也都觉得不过只是一杯谢酒而已,便纷纷效仿柳老爷去劝岑行坐下,令他别坏了大家刚起的酒兴。
岑行被众人劝得浑身僵硬,暗暗气愤,他身后站着的老管家此时匆忙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道:"只一杯酒,若是他再让小姐多饮一杯的话,老爷那时再发怒也不迟。"
听了管家一言,岑行只好暂时忍下气来,低缓了声音对众人不甚多悦的说道:"好,就一杯,只饮一杯!"说完坐下身来,脸色却甚是难看。
柳老爷见他妥协了,赶忙赔笑说道:"是是是,就一杯,一杯。"
这边听他们都说完了话,须饶的目光还停留在子休面无表情的脸上,随后他微躬下腰,将手中酒盏在她面前一举,轻声道:"子休小姐,请。"
苓仪瞧了瞧须饶这副殷勤做作的模样,嘴边含着抹冷笑,她拿过酒壶将子休面前的杯盏再次斟满,向她关心的问道:"姐姐,你愿意喝吗?不想喝的话我替你好了。"
"呦,岑兄,你家两个女儿都善能饮酒啊?这可真新鲜呐!"在座的某位老爷暗含讽刺意味的故意大声喧哗道。
岑行坐在位子上的脸色蓦地显得又更难看了些。
苓仪听了这话,转过脸来对那说话的老爷道:"我不会饮酒啊,只是姐姐不愿意做的事做妹妹的愿意替她代劳,兄弟姊妹之间,难道不就该这样吗?"
一句话倒把这位老爷问得尴尬了,他只好干笑着点头回应道:"应该应该,姐妹之间就该如此亲睦。"
听到苓仪这两句话,子休心里有一丝拉扯般的疼痛感觉。她抬起头来注视面前貌似举止温文尔雅的须饶,眼神愈发清冷暗淡,正欲开口时,只听又有一道声音从对面的位子上传来。
"既如此,能否也让我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