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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她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
      那一家人热切的邀请年轻男人进门歇息,于是他们在一片欢笑声中进去了。
      她伸长了脖子,知道他们关上门,她不看了,拖着脚一跛一跛的走到角落里,慢慢的蹲下。
      天幕如墨,凉风渐息,可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开始只是冰凉小雨,慢慢的竟然裹着狂风来了一场暴雨。
      大雨如瀑,雨刷调到最大档,才能勉强看清路况,灯光闪过,绿化带边竟然蹲着一个女孩。
      施澜生停下车,打了雨伞,慢慢的靠近她,冬日寒雨吹湿了他的大衣角。
      女孩只是抱着自己,对外人的靠近不闻不问。
      “需要送你回家吗?”
      女孩抬起脸,齐齐的刘海被雨打湿贴在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眼眶通红,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举着温热的杯子,却忘了喝。“……他送我回家,我们就认识了。关系很简单,借过一次钱,聊过几次天。肯送我去医院。”
      “你呢,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我?……”
      忽然被提问,文心措手不及,试探着说:“你那天说一眼就能认出我,我还以为你听人提过我。”
      晨曦耸耸肩,“没,反正他没说过关于你的一个字,我自从五年前跟父母来到h城,交往的圈子只有同学,也没处打听他的事。”
      “那你在party上为什么那么说……”
      晨曦想了想,“眼神吧,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她兴之所至,忽然讲起刚才的话题。
      “第一次遇见的晚上,他问需不需要送我回家,我告诉他‘滚’,我讨厌从那个家出来的每个人,讨厌那些为了权势连情妇都阿谀的人,但他一点都没生气,只是平心静气的告诉我,你爸爸不会出来了,走吧,回家去……”

      夜很黑,晨曦盯着面前年轻的他,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打开车门,她发梢的水滴滴答答。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受不值得的苦楚?给谁看?谁会心疼?
      颤颤巍巍站起来,爬上车,那边青年上了车,发动,放暖气,世界终于安宁温暖。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女儿?”
      那年轻人没有回头,“那样的家庭,故事大概是类似的。从你的年纪,相貌,行为,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怨气,不难猜。”
      晨曦冷笑,“你年纪也不大,装的什么都懂似的。”
      那年轻人默然,“我装什么,我本来就什么也不懂……不过,不管是懂还是不懂,并没有人在乎,所以那不重要。”
      晨曦瞪他一眼,“你在说什么,神经病。”
      那年轻人被她骂,反而淡淡笑了,“你家怎么走?拐弯吗?”
      “不要。”
      晨曦立刻制止他,“我不要回家。”
      年轻人只好把车子停下,“你不回家去哪里?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妈今天去印刷厂给教堂赶制一堆传单,家里没有人,房子太大了……我讨厌空房子。”
      年轻人停顿许久,“那你去哪里。”
      晨曦淡淡的说,“把我放在这吧,我可以坐在街上,可以以去看通宵电影,还可以……”
      忽然想起跟那个人闹翻了,不能去他家厮混。
      “……反正你别管了。”
      久久没有回声。年轻人道:“不如我请你吃饭。”
      晨曦转头看他,“你也不想回家?”
      “恩。”
      “为什么?”少女总喜欢单刀直入。
      “原因跟你一样。”
      两个人去吃法国菜,小提琴手在灯光下幽幽奏乐,像一朵黑夜无声绽放的昙花。
      从冷盘热盘开胃酒主菜一直吃到甜品,用了三个多小时。
      晨曦擦擦嘴,发挥白眼狼本性,“就算你请我吃饭,我也还是很讨厌你。”
      年轻人慢条斯理的切着手里的牛扒,“并不是特意请你,我自己也常常来吃。”
      晨曦像看个神经病,“你一个人来这?”
      旁边的每个邻近位置都离得很远,小提琴手更是远到天边,人们喁喁低语,餐厅倒是客人不少,只是每一个世界都离得很远。
      年轻人道:“恩,因为这里可以消耗很多时间。”
      晨曦不说话了,看着他把手里的牛扒一刀一刀小心的切成块。
      他切完,把牛扒向前一推,扯下餐巾擦擦嘴角,就餐至此结束。
      两人漫无目的的开车至海边,对着海水默默无言,但是谁也不想回家。
      晨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奇异的一点都不怕眼前这个年轻人。
      夜幕下的海水轰然而至,倏忽撤离。
      “你爸爸呢?你妈妈呢?你家里也没人等你吗?”晨曦问。
      年轻人微微笑着,牙齿细碎整齐,像一排小小的白贝壳,“妈妈从楼顶上飞走了,爸爸出门上班到现在还没回来。”
      晨曦皱着眉头观察他那神情语气,联想起零碎的从报纸杂志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她似乎明白了。
      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她撩撩飞扬的发丝,“其实也没什么……”
      “我知道这没什么……”他抢道。
      “……每天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虽然没有走得近的亲属,也没什么朋友,但是自己一个人也很自在,可以一个人去吃大餐,可以一个人看一场午夜电影,可以一个人开车在夜晚自由的四处奔跑,只是把所有的这些都做完之后,还是要回家的……”
      海水折射的月光,映在他身上,他半边脸陷在阴影里,似乎是在微笑。
      “我讨厌回家,房子空荡荡,常常使人觉得家徒四壁,每天回到家,面对四面白墙,都需要打一针镇痛剂。”
      晨曦试图安慰他的话堵在嗓子里,说不下去,他的话刺到她的心尖上,很疼。
      他的每一种痛都她都曾经历。他的每一个字她都能理解。
      她也需要打一针镇痛剂。
      从那之后,两人成为朋友。

      晨曦把他们认识的过程大略对蒋文心讲了,然后说:“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身上有种不一样的东西,现在想想,大概他身上写着三个大字——‘经历过’。”
      文心被她的描述逗笑了。
      晨曦看着她的笑脸,“文心,你到底是谁,他见到你,整个人气场都不同了。”
      文心笑道,“哪里不同了。”
      “变痛苦了。”
      文心干笑,“气场还能痛苦?”
      “能,让人一靠近就感知到他的痛苦。”
      文心的笑容慢慢沉淀,嘴角的弧度消失,“是么?”
      是么……不是只有她一人如此么。

      终于上了菜,晨曦不再理她,专心致志的吃着,文心看着她快乐的大嚼大咽,手里的牛扒切开了,却一块也没有吃下去。
      晨曦吃到一半,豪爽的招来服务生,嘱咐她,再来一份牛扒打包。
      文心微笑,“吃凉牛扒不好,记得热一下。”
      晨曦吃的头也不抬,“给我妈带的,回家就吃了,怎么会等它变凉。”
      “……如果你真的需要钱,我这里还有一些……”
      “算了吧。”晨曦抹抹嘴,“都是穷鬼,就别救济我了,管好你自己吧。这顿几十块的牛扒我心领了,改天等本小姐发达了,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的……”
      本来可以讨巧的一段好话,被她说的咬牙切齿苦大仇深。
      文心摇摇头,这孩子啊……

      结完账,两人走在路上,晨曦晃着手里的装牛扒的塑料盒,像个捣蛋的小男孩,文心走在身后,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你妈妈不考虑出来工作么,多少自立一些,以后有了什么事,也不至于难成这样……”
      “我妈这个人既信佛教,又信基督,但就是不信自己。”
      把手里的塑料盒举到眼前,说:“我认了,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有肉吃我分她一半,别的就不为难她了。”

      请她吃饭她挑最便宜的,说她不懂事她比谁都懂事。

      走到岔口,文心搭着她的肩膀,“认识你很开心,你是个好女孩,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说谢有什么用啊,到最后你也没说你跟小施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心低着头,任晚风吹动发丝,静默了很久,说:“我姓蒋,如果看到很久前的报纸,你就知道了。”

      周一是公司一星期中最忙碌的一天,幸好有年轻人带着刚上班的兴奋喜悦,在走廊里大呼小喝,给沉寂的大楼添色不少。
      蒋安安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小小方盒,来到文印室,靠在门框上,文印室在大楼阴面,光线不强烈,只有银灰色薄雾一样的阳光淡淡的笼罩在人身上,蒋文心站在复印机前,两只袖子挽起,复印机因为运作时间太久,发出低沉的鸣叫。
      蒋文心笑着看她一眼,“你来啦。”
      “您让我办事,我自然立刻办好呈上来啦。”她不在打量文心,离开门框,双手托着方盒递给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您老指定要我买的手机。您说的那家店,您说的那个导购,您说的型号。”
      文心把手在旧衣服上蹭蹭,接过盒子,打开手机,果真是晨曦卖的那款。
      她合上盒子,笑道:“谢谢你啦,辛苦了,来坐下我给你倒咖啡。”
      蒋安安坐下说:“你一定要我找那个导购,还要买一款旧手机,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结果刚才我随口问了人家一句,人家完全不认识你。”
      蒋文心在她身后倒咖啡,支支吾吾的说:“哦,我和她不认识,我是听朋友说有款旧手机在她那里寄卖,挺划算的,虽然是二手,但是比原价低了近一半,而且还蛮新的。”
      蒋安安接过她的咖啡,略有些不解,“你完全可以攒钱买新的呀,咱们虽然工资不高,但也不差这点钱嘛!就是想买个便宜的,三千块也有很多其它不错的选择。”
      蒋文心笑道:“恩……买这个别人一看是名牌呀……”
      正巧李姐来文印室找文件,把这句话完整的听到了,赞同的说:“是啊,现在小姑娘追求这个,看起来有面子嘛!”
      她找到自己要的文件,哼着曲子下楼,回到自己办公室,陈姐正在电脑前下指如飞的打字,见她问:“你在文印室见到小赵了么?”
      李姐奇怪的答:“没有啊,他又不见了?”
      最近半个多月来赵腾精神萎靡,时常发呆,并且经常一不留神便不见人影了。
      陈姐略显焦躁,“可不是呢,从温泉度假村回来就常这样,那时候大家忙没注意到而已,我还以为他去文印室找文心聊天去了呢。”
      李姐想了想,俯下身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他两个人最近接触少了。”
      陈姐停下手指:“没有吧,最近到了年底,工作越来越多,我也没留意他们两人。”
      她观察李姐表情,“怎么啦?”
      李姐咂咂嘴,说:“我也是听你刚才的话,才忽然想到的,最近是没见赵腾往文印室跑,而且……陈姐啊,我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我其实不太喜欢蒋文心这个女孩,怎么说呢,太虚荣!”
      陈姐更好奇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觉的她还是挺好的,挺质朴,也没有有些小女孩那些花花肠子……”
      李姐打断她,“质朴什么呀,刚我去文印室看见她新买了一支手机,又没钱又喜欢装蒜,买一支二手的xx。”
      陈姐皱眉:“她不像这样的女孩呀!”
      刘姐正好进来给陈姐隔壁桌子的张家明送年底汇报稿,听了这八卦便走不动了,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刘姐咬着嘴唇,瞧了瞧陈姐和李姐的眼色,期期艾艾的说:“其实吧……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这个时代的女孩,是我们没办法想象的,有些看着挺好的,其实呢,私生活混乱的一塌糊涂——隔壁公司一女孩,长的很漂亮,长头发那个,年底的时候跟着他们老总来过我们的年会——”
      陈姐和李姐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他们公司一枝花,她怎么了?”
      刘姐拍手,“年纪轻轻连婚都没结,怀孕了!先是男朋友闹跟她闹分手,后来她忽然辞职,没多久,同事在超市看见她,穿着平底鞋。大着肚子,唉……真是世风日下。”
      旁边的李姐啧啧有声,“这就是自轻自贱啊,她肚子还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刘姐翻个了白眼,“可不是,那个月份也差不多知道了,要是自己的种,她男朋友能跟她分手?”
      陈姐摇头,“不对,就算咱们大楼的女孩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蒋文心也应该是个本份的。”
      李姐坚决的否定她,“我还是赞同刚才小刘的观点,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慷概激昂的话还没讲完,刘姐眼珠转来转去,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开口打断她,“……其实,上周六带我儿子去游乐场的时候,遇见文心了……”
      陈姐和李姐眨眨眼,等着她下面的话,“遇见就遇见呗,怎么了?”
      刘姐咽咽口水,小声说:“这怎么跟我在人背后八卦人家似的……当时我在排队买冰淇淋,听到个声音特耳熟,抬头一看,在我旁边一排队伍的前方,文心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也在排队……”
      李姐听得入神,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插嘴道:“文心这个年纪,家里有小侄子是很常见的,即便不是侄子,朋友的儿子也有可能啊……”
      刘姐摆手,压低声音:“我当时也这么想,刚想跟她招呼,她牵的那个小男孩抬头喊她‘妈妈’……”
      ……
      余下两人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李姐的脸几乎扭曲,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惊奇,兴奋,还有些仿佛发现了别人都没发现的隐秘新大陆似的,莫名其妙的喜悦,“不会吧?!你确定你没听错?是妈妈不是姨妈?”
      刘姐一阵摇头,“怎么可能,我和她相隔最多两米,连妈妈两个字都听不清,除非我耳朵有毛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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