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身不由己 ...
-
人的命中,
许多事,许多话,
终归是一句身不由己。
恰似多年后,
蓦然回首,物是人非。
也终归是一个人的路途,
同样的身不由己!
客栈的窗边,
站着一个人,
仿佛与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
因为他太安静,
因为他太冷傲,
还是因为他是独孤啸。
独孤啸很高、很瘦,
但精神却十分的矍铄。
他穿着枣红的华贵长袍,
外面罩着一件深黑狐裘。
独孤,
有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
却又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举手投足,
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天生的领袖气质!
同样是冷漠、狂傲,
独孤却与傅红雪、笑三少大相径庭。
傅红雪冷,
是冷到骨子里,
却从未冷到心中。
笑三少狂,
是狂到心中,
却从未狂到骨子里。
而独孤啸,
是天生的冷面,
是神赐的傲骨。
他的冷,
近乎冷血,
所以他的刀叫冷月。
他的傲,
近乎寂寥,
所以他的姓为独孤。
在西域,
他已杀过太多人,
有些甚至是本不该杀的人。
可他知道,
要做天下第一的枭雄,
就绝不能心慈,更不能手软。
这个时候,
他在等人,
等人的同时也在想人。
等着等着,
人便来了。
只是,
来的不止一人,
而是三个人,
两个活人外加一个死人。
两个活人都是一身黑衣,
不过,
一个是男人,没戴面具,
一个是女人,戴着面具。
男人没戴面具自然好辨认,
他就是独孤啸的亲信墨羽。
而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
则显得身份神秘莫测的多。
独孤转过身的第一眼,
先看到的竟是那个死人,
那个身体蜷曲腐烂的不成样子的死人。
随着这倒胃的场景,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独孤眉心微微一皱,
习惯性的嗅了嗅手指,冷冷道。
“这是公子羽?”
“禀报公子,此人不是公子羽,是燕南飞。”
“哦?”
闻言,
独孤啸眼中顿时锐利一片,
其实他压根就没见过公子羽,
更不要提那半路杀出来的燕南飞了。
想到此处,
独孤竟冷冷的笑了起来,
这笑声中有一丝畅快,还伴着一丝惋惜。
“中原武林当真是群龙无首久了,连燕南飞这种小角色都可以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独孤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冷漠,
最后生生的笑出了一段段恨意。
忽然,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
向那死人走近了几步。
“就是他杀了赫连鹏?”
墨羽和神秘女人相互对视了几眼,
只是点了点头以表示肯定的意思。
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是二人不想说,
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赫连鹏是独孤啸的大忌,
该怎么称呼这个大忌,
又该怎么评价这个大忌!
二人实在拿捏不准。
古语云,
多说不如少说,
少说不如不说!
于是二人选择了沉默。
“把这尸骨烧了!”
独孤还是嗅了几下手指,
大半个手却隐在袖内,
语气依然冷淡,
却是绝对的命令。
听了命令,
墨羽并没有动,
独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公子,恐怕这燕南飞的尸骨烧不得。”
“为何?”
“因为,燕南飞生前不仅练就了大悲赋,还附着了魅影邪功。”
说到此处,
墨羽语调不急不缓,
独孤心底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脸色,
由白转红,
又由红转青,
最后只剩一脸的冰霜。
他并未应答,
但墨羽早已知道独孤的选择,
这种绝佳的骨根他是不会处理掉的。
独孤略微沉思了一下,幽幽道:
“易沧海那边怎么样了。”
沉寂了半晌的黑衣女人,
忙上前跨了一大步,道:
“昨日,易沧海去了孔雀山庄,还重伤了傅红雪。”
“傅红雪受伤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被柳逸尘救走了,属下猜测他们定是去了笑傲山庄。”
提到了傅红雪,
独孤啸转了转翠绿的扳指,
眼神也随之抬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一直想的人。
阳光,
暖和而明亮,
温暖着竹林的每一个角落。
傅红雪就行走在这片温暖的竹林中,
他手中的刀一如既往的凄厉绝艳。
他眼中的景亦一如既往的宛若烟云。
只是今天,
他的步子有些沉,
他的神色有些倦。
他的背很直,
脚步却越来越缓。
“红雪。”
就在渐渐体力不支的时候,
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好听而又熟悉的女人声音。
听见这声呼唤
傅红雪眉心微皱,
他倏地转过身来,
便再也不舍得离开了。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女子,
那个眸如明月,心亦如明月的女子。
心儿,
心儿!
傅红雪内心的情感如岩浆般迸发,
他三步并作一步的走到女子面前,
紧紧抓住她的肩,
深深凝着她的眼。
“心儿,你怎么在这里。”
傅红雪欣喜的有些激动,
激动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明月心美目流转,
低头笑而不语。
傅红雪突然没来的心头一慌,
他想起了什么,
不住的上下打量明月心,
关切的问道:
“心儿,你的伤怎么样。”
明月心仍然低头不语,
傅红雪刚要说些什么,
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他垂眸,
见到了一柄剑,
一柄冷剑,
一柄长长的冷剑。
现在,
这柄剑正插在傅红雪的胸上,
他那青色长袍,
瞬间绽开一朵殷红的血花,
妖娆、艳丽!
傅红雪张了张嘴,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鹰眸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用散乱而迷茫的目光痴痴地看着明月心。
明月心这时才抬起头来,
可她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模糊的再也不是那张脸!
她的眸是冷的,
她的笑是冰的。
恨雪,
是恨雪!
这双漆黑又冷若冰霜的眸子,
分明就是恨雪的眼。
可这笑,
这温暖却可怕的笑,
是谁,到底是谁。
“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女子抽剑的那一刻,
恨恨的说着,
嘴边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血似剑一般喷出,
染红了骄阳,
滴遍了竹林。
翠浓,
是翠浓!
恍然的一瞬,
傅红雪直直的躺了下去,
连带着脚底也是一空。
脚下为何会空,
是因为脚已飞了出去。
至于那一脚踹在哪儿,
傅红雪自己都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
他醒了,
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傅红雪刚睁开眼,
就看见了一双铜铃般的泪眼。
此时,
这双泪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傅大哥,傅大哥,你怎么样了。”
女子一边急切的问着,
一边抽抽嗒嗒、梨花带雨,
伤心地实在不成样子。
傅红雪看清眼前人,
不觉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不是明月心,
也不是恨雪,
更不是翠浓。
她只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周婷!
傅红雪的脸苍白如纸,
嘴角还沁着一丝血珠。
可见了周婷,
他还是挣扎着坐起来,
淡淡一笑道:
“不用担心,我没事。”
“你当然会没事,费了我三成真气外加半瓶金创药,又怎么会有事。”
周婷还未来得及回答,
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先机。
这个人不是旁人,
而是这儿的主人,
笑三少!
笑三少若不出声,
傅红雪始终没有意识到,
昨夜,自己身负重伤,
今日,自己又身处何方?
入眼处,
轻幔薄被,
自己正躺在一张回廊古花、金雕玉刻的大床上。
周婷就端坐在床边,
怔怔的望着他,
她的眼中,
分明只容得下傅红雪一人。
离床不远处,
有香在燃,
艾艾香味弥漫了整间房。
这房间雍容大气,
断断不是寻常百姓家。
傅红雪紧了紧眉,
便又看了前方的八仙桌,
还有坐在八仙桌旁的两个人。
一个是蓝衣男子,
细眼薄唇,潇洒不羁。
一个是玄衣男子,
柳眉烟眸,风流倜傥。
讲话的正是那蓝衣男子,
玄衣男子只是径相一笑。
那是,
笑三少,
柳逸尘!
瞧了瞧二人,
傅红雪突感胸前一阵微痛,
不觉用手扶了一扶。
“傅大哥,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傅红雪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周婷的心,
而周婷的一喜一怒却牵动着柳逸尘的心。
“我怎么会在这里?”
傅红雪一脸的茫然。
“他扛来的。”
笑三少双眼微阖,
用手指了指柳逸尘道。
柳逸尘淡然一笑,
斟了杯浓茶,道:
“不错,是我把你扛上了马车,不过,你还得谢一个人。”
听了柳逸尘的话,
傅红雪不由得一怔,
这一怔不为别的,
只为他又多欠了一个人情。
傅红雪沉着一下
又瞧了两眼周婷,
半响才沉沉问道:
“是谁?”
柳逸尘甩了甩折扇,
刚想着把话接过来。
门外“蹬蹬”跑来一人,
生生将柳逸尘的话塞了回去。
这人虽已年过花甲,
却仍然健步如飞,
身子骨强壮得很。
见了笑三少,
老爷子微微躬了躬身子道:
“少爷,门外有人求见。”
“哦?”
笑三少接过柳逸尘手中的茶,
抿了一小口,眼神浮动几许。
柳逸尘笑意颇深,闪着眼睛问:
“梁伯,是男是女?”
“柳公子,门外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个还是个残了腿的。”
听到是姑娘,
笑三少原是不屑的,
可听到是残腿的姑娘后,
笑三少握杯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
柳逸尘并没有注意到笑三少的异样,
因为他的眼、他的心都盯着傅红雪,
以及傅红雪身边坐着的女人!
听见残腿二字,
傅红雪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只是他依旧安稳的坐在原处,
他的目光还有那样多的坚毅,
是内敛的、是潜藏的,
却是让人不住惊叹的。
他觉得,
那场梦似乎近在眼前,
梦中的人也近在眼前。
有了主人的允许,
那后来的两人,
倒比先来的四人进来的顺畅得多。
恨雪的轮椅吱吱呀呀碾过红木地板,
留下两道浅却清晰的痕迹。
身边的碧含嘟着小嘴,
一脸的不快,
一身的不爽。
傅红雪有丝迷惑、有丝失望。
迷惑的是来者竟是恨雪,
失望的是来者没有明月心。
笑三少同样迷惑,
却没有丝毫失望,
甚至可以说是惊喜,
于是他的眉眼也飞舞起来。
这当儿,
花妈妈喂好了马,
也一扭一扭的走了进来。
“是她,你要谢的人就是她,上山之后,可是花妈妈把你扛进屋的。”
柳逸尘一看见花妈妈,
就笑着对傅红雪说道。
他了解,
傅红雪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人。
不过,
听了柳逸尘的话,
周婷倒是有些急,还有些恼。
她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嚷道:
“柳逸尘,你怎么让花妈妈一个人背傅大哥。”
“我又能怎么办,花妈妈本来负责扛你,谁知,你竟比傅红雪还要重,我只能勉为其难了。”
柳逸尘摊摊手,
无奈的看看周婷。
周婷气的五官都扭到了一起。
傅红雪瞄了两眼花妈妈,
便认出了她是醉东阁的人,
心中虽然万般的不愿意,
嘴上却还是道了声谢谢。
笑三少望着眼前的六个人,
突然有种哑言失笑的感觉。
二十年,
至少二十年,
笑傲山庄都没有如此的热闹。
只是,
这热闹又能维持多久,
无人知晓,
而且,
也无人愿意知晓。
是夜,
石桥,
衣着华丽的男子静静的站着,
他在等,等一个人。
一个他想认识,
却又不曾认识的人。
桥头前的孤峰傲然耸立,
带着一种阴森、恐怖。
夜里的风很凉,
悄无声息的吹着,
犹如钢针刺入人得肌肤。
独孤啸不觉拉紧了披风,
他心中划过一缕预感,
他要等的人就要来了。
他的人很沉寂,
可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
因为他等的人有很多身份。
她曾是云天之巅的妙风使者,
她也是威震江湖的武林女诸葛,
她更是明艳八方的中原第一美女。
只不过,
与“傅红雪的妻子”这一身份相比,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过眼云烟。
独孤啸这么看的,
明月心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
冥冥中这场相遇便早已注定。
残叶打在面上。
马上的紫衣女子,
一身的孑然,
一脸的焦虑,
已无暇拈开落在头上的叶子。
长途奔波,早就尘土满面。
秀美的脸上也是一片斑驳。
任她闭月羞花、国色天香,
也抵不过此刻的面目全非。
平日里的明月心,
莫说是一脸灰尘,
即便是半点赃物,
都要好好梳洗,对镜贴花。
可今日,
她只是拼命地拍打坐骑、连催向前,
那么,
她一定是有比自己这张娇颜,
甚至是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事了。
狂奔,
狂奔,
一路狂奔。
墨林行走在身后,
孤峰尽现在眼前。
看见了鹿山,
明月心一路紧绷的脸,
终于露出了如花的笑靥,
马蹄声渐行渐近,
独孤啸的心也随着渐行渐近。
到了石桥,
人累马疲。
明月心本想一鼓作气,
无奈马儿使起了性子,
怎么也不肯向前再走。
落地的一瞬间,
她才看清石桥处竟站着一人,
一个一身落寞半世凄凉的男人。
明月心拍了拍马背,
马儿便一路雀跃的返了回去,
好不欢欣!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打量起对面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着一双豹的厉眼,
仿佛洒满惨白而皎洁的月光,
闪烁着卓尔不凡的瑰丽光芒。
见了明月心,
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又凑到鼻尖微嗅了两下。
“明月心。”
独孤啸的声音有些冷,还有些沉,
他这一声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试探,
如夜色一般凉薄,似夜风一般刺骨。
明月心有些愣住,
这陌生男人竟能说出她的名字,
所以明月心愣住了。
她虽然不喜欢被陌生人叫名字,
却很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因为陌生就代表着不熟悉,
而不熟悉有可能就是未被认知。
她是武林女诸葛,
女诸葛又怎会放掉收集信息的机会!
可今天实在不凑巧,
明月心却有要事在身。
见明月心并不开口,
只是匆匆的向前走,
独孤啸又开口道:
“你,不是明月心。”
明月心淡然一笑,
便倾国倾城几番。
“这位公子,我是不是明月心,又与你何干。”
独孤啸扫了明月心几眼,
平静的心泛起一丝涟漪。
美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美人。
没有胭脂香粉,
没有螺黛眉妆,
她仍明艳四射、慧颖无双。
她的气质,她的风韵,
又岂能是凡俗女子所比拟。
只是,
她那双眼,
她那张脸,
与那女人,
那个瘸腿的女人有太多的相似。
所以独孤啸笑了,
略微上扬的唇角带着让人迷醉的诡异笑容,
是正,是邪?
猜不透,说不清。
明月心看见,
他朝她走来,
脚步沉缓而厚重,
像个王者一样。
接着,
他又慢慢伸出他修长的手,
只是这次他的手没凑到鼻前,
而是停在明月心的面颊旁。
这女人的眸明亮如月,
却无半点恐惧、屈服。
独孤啸前一刻还在冷笑,
下一个瞬间便蓦地收起笑容,
一把扳过明月心的下巴,
轻柔而又恨声地说:
“你不是明月心,会死;你若是明月心,会生不如死。”
明月心双眸盈着笑,
牢牢的望着男子。
她的伤并未痊愈,
她的脸色太苍白,
她的身子太单薄。
她之所以坚毅的站着,
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日思夜想的人。
她无奈的向前瞧了一眼,
终究还是一声无奈的冷笑。
鹿山近在眼前,
笑傲山庄近在眼前,
傅红雪亦近在眼前,
可是,
她却觉得渐行渐远,
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