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52、51

　　五十一

　　“少艾……”千叶抱着慕少艾的脖子，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往哪里去。慕少艾将他抱紧了些，摸着他的头无声安慰他。事实上，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带着千叶暗中离开五莲城的时候还担心过一段时间，怕素还真派人追来，结果几年过去，素还真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在他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时，青阳子出现了——这个本该在六年前就死亡的人。

　　这中间一定哪里出了差错，可是慕少艾不明白，他更不明白的是，青阳子要他做什么，又或者，其实是要千叶做什么。想到这里，他将千叶抱得更紧了些。千叶在他怀里，似乎也感到他的不安，不再说话。一旦失去了声音，他满目便只剩下全然的黑暗了。

　　青阳子把两人带到烟波江畔。慕少艾甫一落地，便听不远处芧屋里传来一阵琴音。

　　“一弦拨一丝，筝动十年事，流年不敢顾，余音记愁绪。”

　　慕少艾听到这声音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马上知道屋中人是谁——天不孤，医道中颇有盛名的医邪，冷傲孤高，正邪难辩，手中墨悬神针能操控人之生死。

　　“少艾……”千叶从马车里出来，慕少艾马上把他塞回车厢里：“好好待着。”

　　“是这孩子吗？”

　　“有劳大夫了。”青阳子道。慕少艾朝青阳子望过去，他突然明白青阳子要做什么了。千叶的眼睛并非毫无复明的希望，只要有新鲜的人眼，并有一名熟通筋脉的大夫来替他接通眼部的脉络，千叶的确有复明的可能。慕少艾自己是大夫，可是他更强于用药，对这种精密的手术并没有把握，况且要挖人眼医治，这种方法太过残忍，他于心不忍。

　　“吾要与天大夫一谈。”慕少艾说。

　　“请便。”

　　慕少艾吩咐千叶在车里好好等自己回来，才进入茅屋。屋中医邪笑道：“药师久见了。”笑容妩媚，难辩雌雄。

　　“青阳子能请到你，也算本事。”

　　“人情债难偿啊。”

　　“你动手吾很放心。”慕少艾说，天不孤笑了，手中针线划过红唇，停在慕少艾的眼下，道：“青阳子说，会有人自愿牺牲——这结果真是令人意外。”

　　“……”

　　“或者是吾误会了，外面起码有八个人，药师要挑哪一个？”

　　“青阳子既然说会有人自愿牺牲，当然要对方心甘情愿。”慕少艾说完，出了门。他不再看青阳子，又钻回车里。千叶见他回来一下扑进他怀里：“少艾。”

　　青阳子摸了摸他的头：“小家伙，你的运气来了。”

　　千叶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慕少艾摸了摸他空荡荡的眼窝：“千叶，有人可以医治你的眼睛。”

　　“真的吗？”千叶话中藏不住惊喜。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慕少艾又掐了一把他的脸蛋：“不过吾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跟着天大夫把眼睛医好，吾再回来找你。”

　　千叶一呆，立即抱住他：“我不要你走！少艾，你不要我了吗？”

　　慕少艾听了心中一痛，却只能强忍住，道：“怎么会呢？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到我了。”慕少艾的声音有点发抖，只好紧紧掐着手心，尽量平静地安抚千叶。

　　千叶好像还是不信，抱着慕少艾大闹：“我不要，少艾你别离开我！我不医眼睛了，你别不要我！”

　　“听话，我还等着你以后给我做饭，赚钱养我呢，你要一直瞎下去，我才伤脑筋。”慕少艾把千叶的头发揉乱：“我很快就会回来，等你能够看见东西了，我希望你能第一眼看到我，好吗？”

　　“……”

　　“千叶？”

　　“拉勾吗？”

　　“嗯……”慕少艾强忍着眼泪，伸出右手小姆指，勾住千叶伸出来的指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啊！”

　　素还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心脏跳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爬下去倒水喝。

　　喝了水，又坐了一会，素还真才觉得好多了。他躺回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却睡不着。在床上翻滚了一会，索性起了身。外面还黑着，他点了蜡烛，坐到窗前，窗下孤伶伶地悬着一只纸鹤，素还真伸手摸了摸，觉得安心。

　　这一回，素还真睡熟了。

　　三个月后，素还真说不舒服，召了太医过来，特意吩咐要嘴巴紧的。

　　太医号了脉，说太上皇脉象平和，沉取有力，气脉充盈，十分康健。

　　素还真不信，叫他看清楚，那太医又细细地号了一会，肯定素还真没病。素还真当下脸色便有点不好看。太医察颜观色，怕是自己说错了话，又号了一阵，战战兢兢地问：“太上皇想得什么病？”

　　素还真白了他一眼：“谁没事想得病。”

　　“这……臣愚钝，还请上皇示下。”

　　“……罢了，”素还真挥挥手：“你下去吧。”太医如获大赦地走了。素还真无奈地揉揉额头，觉得有点失望，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叶小钗递了块帕子过来，素还真接过擦干净手：“罢了，哪能事事如意呢。……听说最近边关不太平，怎么回事？”

　　——听说，是魔国有一支势力驻扎在边关。这其实也寻常，吞佛走后，当然有眼红想吃肉的，在边关流连不去。不过以往都是些游兵散勇，这回人数多些，像是有个有点本事的首领，消息就传到京城来了。

　　“这样啊。”素还真想了想：“魔族信奉以强为尊，战场上倒是人才辈出，不过皆是有勇无谋之辈，不值得太过挂怀，除了——”他没说下去，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问叶小钗：“你看最终会是天魔赢，还是阎魔更胜一筹？”

　　——天魔有军师白无垢辅佐，虽武力稍逊一筹亦可弥补，阎魔招揽了吞佛之后势力比以往又更强些。这两个都有可能，结果很难预料。

　　“嗯，”素还真点头：“罢了，反正不管最终是谁一统魔国，对琉璃国来说，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