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51、50

　　五十

　　“这是……白花蛇舌草。”少年将鼻下的草叶嗅了嗅，说。

　　“嗯。”

　　“味苦，性寒。主要功效是清热解毒、消痛散结、利尿除湿。”少年说完，伸出手在桌上摸起另外一枝草叶，如之前一般嗅过，又在口中嚼了两下，道：“金钱草，味甘、淡，性平。归肝胆肾膀胱经。功效利水通淋、除湿退黄、解毒消肿。”

　　“不错。”

　　少年放下草药：“我想喝水。”

　　“自己倒去。”

　　于是少年站了起来，走到屋子正中的桌子边，双手在桌上摸了一会，摸到茶壶，拎起来倒了杯水喝掉。他喝完并没有马上回去，将杯子握在手里，问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白发人：“我学这个做什么？”

　　“这个嘛……好歹一技之长。”

　　少年颇不以为然：“看诊讲究望问闻切，我连第一步都做不到，万一看错了岂非误人性命。”

　　白发人睁开眼，将压在身侧的烟筒抽出来。他眉发皆白，长寿眉垂到了胸前，脸孔却很年轻，看来不过二十来岁，凤目朱唇，貌若好女。

　　“叫你学就学，你义父我一身好医术你不学，吾要传给谁？”

　　少年沉默片刻：“你的医书我也看不了，你指望我恐怕要失望了。”

　　“胡说八道，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过来。”

　　少年听话地走到他身边，慕少艾揉乱少年一头短发：“明明是个小鬼头，想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多，该说你是少年老成呢？还是闲着没事伤春悲秋？平日给你的功课太少了不成？”

　　千叶嘟起嘴巴，把头发扒拉扒拉弄顺：“都说不要没事老揉我的头，我已经长大了。”

　　“是吗？”慕少艾忍笑问：“那是可以保护老人家我了？”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认大夫在吗？”

　　“我去开。”千叶说着，跑了出去。

　　千叶打开门，侧过身站到门边：“请进。”

　　外面的人却没有动，千叶侧了侧头，听不到对方有何动静，有些疑惑。

　　“你是千叶。”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男子的声音低沉中带有威严，压迫得千叶有些紧张，点了点头。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和他很像。”千叶一愣，男子已经进了屋，身后跟了好些人，脚步杂乱。

　　千叶还在数他身后的脚步声到底跟了几个，就听到“嗑”地一声，慕少艾的烟筒掉在地上。

　　“义父？”

　　“你先进里屋去。”慕少艾的声音没了往常的轻松闲适，千叶感到来的这些人不寻常，应了一声，躲进屋里去了。他并没有走很远，趴在门后听慕少艾他们讲话。

　　“我听说你已经死了。”——这是慕少艾的声音。

　　“差一点。”青阳子将烟筒捡起来递给慕少艾，顺便将手腕放到他面前：“多年沉疴未愈，请药师看一看。”

　　“哈……”慕少艾推开青阳子的手：“吾不知道你找吾有何事，不过现在，我们应该没有冲突了吧。”

　　“这可难说。”青阳子望向里屋，门后的千叶听到他这么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样，只觉得心里恐惧。

　　“他还是个孩子！”慕少艾压低了声音，他扯过青阳子的肩膀，将他拉到院子里去，显然不想千叶听到后面的话：“吾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但是千叶他已经这样了，他从小就什么也看不见，不被父亲疼爱，也不受人重视，吾只想带着他过普通人的日子，你还想怎么样！”

　　“这不是你决定得了的。”青阳子抽回被慕少艾拉着的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你忘了他的血统。”

　　这话好似踩到慕少艾痛脚：“他是素还真的孩子又怎么样？素还真根本不要他！”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发现这一点又立刻压低了声音：“他只想做个普通人。”

　　青阳子笑了：“你还是忘了他的血统。”他盯紧慕少艾，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漫进来：“他是弃天帝之子。”

　　“怎么了？”

　　听到素还真的声音苍把信收进怀里，转回身，素还真一边穿衣服一边打了个哈欠，他眼尖地看到苍收起信，取笑说：“难不成真有人坐不住了。”

　　“是赭杉军，催吾回去。”他在琉璃已经待了近一个月，半个月前，就不断地接到赭杉军的来信，开头还能心平气和，越到后面语气越来越严厉，苍都能想象他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写信的模样。

　　素还真将合在衣服里的头发撩出来：“你有何打算？的确也出来很久了。”

　　苍看着他，伸手抚摸素还真的脸。素还真闭上眼睛在他手里蹭了蹭，然后靠进他怀里。

　　“素还真……你随吾回去吧。”

　　素还真抬起头，笑了笑：“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这事我们不是已有共识了吗？”

　　“可是……”

　　素还真吻住他后面的话。吻罢，才道：“玄国也的确离不开你，吾让叶小钗去为你准备行囊。”素还真说完便走了，苍望过去，素还真背着光，只留给他一抹袅袅亭亭的剪影。这一个月来，素还真一切言行举止都很正常，可是总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苍觉得有些不安，不知这到底是他的预感还只是他多心了。

　　苍临走的时候又提了一回这事，被素还真推出房门去了，苍无奈，留下了一只纸鹤，说这叫银鸰，用来通信，可日行千里。又教了素还真使用的方法，素还真说记下了，当着苍的面将纸鹤挂在窗前：“吾若是想你了，就让它去寻你。”

　　“有什么事，一定让吾知道。”

　　“素某怎么不知，弦首什么时候这般婆妈了。”素还真走到苍面前，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走，吾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