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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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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极了年轻时刚进宫的我。太过良善有时也是种错。有时该狠下心肠时便该狠下心来,莫要被那心软给害了。”老宫人在凌芷那盏茶快喝完时开了口,“那日,你便不该心软又回头。若是我是那歹人想要害你,你又如何。”这还是她头一回与凌芷说话。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没有凌芷想象中的沙哑。
“害我?为何要害我?”凌芷反问。
“也许并非是要害你,而是为了害别人需得找个替罪之人,便顺道将你也给害了。”老宫人似在说着极寻常的事般淡淡地道,话里满是历经岁月看透世情后的沧桑。
凌芷虽无老宫人的阅历却也是懂的。
人心叵测,自古如此,就连害人,都可以顺道。
凌芷静静地又坐了会见老宫人不再说话,饮尽杯中茶,起身而去。
身后传来老宫人的声音,“日后莫要再来了,我在这住不久了。”
凌芷站住了脚步,并未转身,沉默了会,终是抬脚走了出去。
在这老宫人的身上,她看到了前世外婆的影子。虽是话不多,却是慈和,从前她也常与外婆在这样的夜晚坐在天井里纳凉赏月观星,所以那日过后才会又来登门。
住不久了,生老病死,谁能躲得过。
凌芷突然心里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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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侍人,十三殿下宫里的许良媛使人来请。”小宫女进来恭敬地回道。
凌芷听了奇怪,自己与那十三皇子宫里的人何时有过交情?
“良媛想对她做什么?”一宫装打扮的女子问。
“做什么?十三殿下挂念的女人,哪有得不到的理。她整日躲在东宫里不出来,殿下又不能去那内书房寻她,听小荀子说,却是日日在那日遇见她的湖堤周围走动得更是频繁了。”十三皇子宫里的许良媛道。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人。”十三皇子宫里的王良娣道。她二人都是末等的皇子妃嫔,却因十三皇子今年不过十六,有位份的也就只有她两人,十三殿下的宫里便由她二人料理。
“待到她成了殿下的人,太子殿下也无话可说。”许良媛一副那又如何的样子。她实在是不愿见十三殿下不能得偿所愿的样子。
王良娣心里却是暗道,真是个蠢货,太子爷亲自去皇后娘娘那求的人,许是因皇后娘娘看她不上才未曾封聘为妃暂且安置在内书房,待正妃侧妃进了门日后定是要收用的,出了事咱十三爷能讨了好?为了个女人失了日后帝皇的心,怎么值得。回头又在想如何借此事让那许良媛失了十三殿下的欢心。
“不来?她说她今日当值?”许良媛气得站起了身。“不是打听清楚了她今日不必当差吗?”
“本是确实不必当差,可凌侍人说今日难得日头好,她需得将一些书籍拿出去晒,实在无法过来。”
“哼,今日无法便后日再去请,后日无法就大大后日再去,我倒要看看,她一小小侍人,还能一直驳我这良媛的面子不成。”许良媛生气地道。
小宫女听了小声地又道,“凌侍人说了,内书房的书多,怕得晒上个一月半月的,实在不敢耽误正经差事,多谢良媛美意了。”
许良媛气得心肝都疼了,“她怎么敢。”
她想去东宫质问,可一想到那东宫如今管着事的莹庶妃那对她不屑一顾的嘴脸她又不敢过去。
谁知隔日,便见那凌侍人上门请罪来了。
“昨日良媛使人遣奴婢过来,奴婢却因差事未能来,心里实在不安,今日日头太烈不利晒书,特来请罪。”凌侍人极为自责地道。因许良媛是末等的皇子妃嫔却是还不足以被称娘娘。
许良媛对这突然造访的凌侍人实在有些措手不及,这十三殿下到上书房去了,她今日来又有何用,她本想让这凌侍人与殿下单独处处,若是再无进展她再添把火,谁知这凌侍人昨日竟是不愿来,今日又来这么出请罪的戏码。
她兴致缺缺地道,“凌侍人客气了。”
这凌侍人有八品官阶在身,又是东宫的人,皇子良媛也是八品,却也无从责罚她什么。
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那凌侍人终于是满脸心安感激地离开了。
许良媛却也只能吃了瘪却又无处说去,心里还因这凌侍人今日来请罪已是不再怨她,可肚子里的怨气又不知该怪在谁的头上,一时憋屈得很。
凌芷回到内书房,便见上月自称是小厚子的小太监又来寻她。
那日自己出门去给东宫徐贵人送花枝,本来这样的事无需她跑腿,可是人情世故,品阶比她高的宫女托了她她也不好不搭理。谁知到了徐贵人处便见一地碎片,然后便有人说她打碎了太子殿下赏赐给徐贵人的和田玉葫芦,她连那徐贵人的面都未见着,便被她从帘子后传来的吩咐差点打了板子,还是这小厚子不知怎的知道了请了莹庶妃来,才得以幸免。
凌芷自那回后便觉着这宫里诬陷人的手段真是赤裸裸的,只要是在她的地头上,又没人盯着,也无需与你来那什么姐姐妹妹有的没的虚的,直接给你栽赃,只要到时给外人看时是人赃俱获就是了。就如一人在地上断了气,旁边又没有别的人只有你一人在那,那凶手不是你还能有谁,同的便是这个理。
听他自述,他在东宫当差,受沈大人出京时所托,在宫中照应于她。
如今她已晓得那出使北域的沈大人就是上元节时遇到的面具男子。过后着实为他担了许久的心。
今日见了小厚子不禁又想起他当日临走时说的话,“听文大人说,大人上元之夜遇见姑娘后,便将府中姬妾尽数遣散,准备择吉日登门求亲,谁知北域传来老单于去世的消息,被圣上急召进宫,回去后便不再提求亲之事,奴才晓得,大人那是怕此去不知何年能归,不忍耽误姑娘年华,才未上门求亲。本是不当与姑娘说这个,可是奴才这几日眼皮跳得厉害,实在坐立不安,才来找姑娘为大人说出心事,姑娘若是觉着莽撞,责怪奴才便是,切莫怪及大人。”
而凌芷听说他竟是要向自己求亲,心中隐隐地欢喜难忍,待听说他远行万里还托人照应她,心里又是丝丝甜意。她对于那人,其实也是有情的吧,否则听说他要来提亲却没提成会是那么深的失落呢。
“给凌侍人请安了。”小厚子行了个礼道。
“不必多礼。”
小厚子直起身后也不待凌芷开口,急迫地上了前,带了心焦道,“姑娘,不好了,沈大人一行被北域扣下了。”
凌芷脑里唰地一下全是空白,许久才将小厚子的话拼凑到一处。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北域新单于没了,六部为了争夺单于一位意见不合,怕是要出乱子了。”小厚子道。他是这宫里不入流的小太监,因此走动起来也是方便。大人于他有恩,他虽在宫中,却是为大人办事是大人的人。
“那,圣上如何说?”
“圣上震怒,本欲议和之意已是去了许多。也已暗中派人前去营救。”小厚子道。
凌芷不禁暗怪自己,当初比喻什么不好偏将使臣和苏武比,如今这情形倒是真与那苏武有几分相似了。被扣了下来,那接下来是否该威逼利诱许以高官厚禄劝他投降了呢?
“这是上月的事,路上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京中,如今大人那边情形还不知如何呢。”小厚子又道。
这时的交通远不如后世便利,便是大景朝内各州各县也有消息不通之时,更何况是正不时地打着战的北域。
送走了小厚子,凌芷无所适从地不知该做何事,她站在一大排书架前,寻了一本较新较顺眼的书,抽了下来,一看却是本《名臣录》,对着书本看了许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直到无趣地合上书本,才发现自己竟是将书拿反了。
怎么会?虽是自上元之夜见过一面后便对他念念不忘,可怎的听了他遇险之后会如此心神不宁?
难道自己真的是不知不觉中已对他有了情?难道还是那所谓的一见钟情?对一个连样貌都不知的人?
凌芷心头更是烦乱了。
却也无可否认,这凌芷确实是对那沈陌行动了情,不是日久生情,却也是真真正正地钟意上了他。
外面天寒地冻,沈陌行躺在宽敞的帐篷里,此刻正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矮几。
北域如今乱局已现,过不了多久,那些六部首领就该有动作了吧?与朝廷的仗他们便是想打,也打不下去了。
老单于去世,北域求和,何尝不是为了单于一位的争夺而假意为之,好得个喘气的机会。等北域王帐局势一稳,必当卷土重来,朝廷虽是不惧,却也不胜其烦。
倒不如从根本上伤其元气,内乱得狠了,便也无力征战了。
圣上使他出使,议和为次,离间为主。这是难事也是生死未卜之事,能否回去,还需看那天意。
他环顾四周,虽是被扣了下来,好吃好喝供着,暂时倒无性命之忧。
他将身上棉袄紧了紧,看着帐内另一角的几个美婢,美人计于他,却是行不通的。
想起那凌七姑娘,他面上换上了暖和的笑意。终究是狠不下心,没有上门去提亲。
当年继祖母便是在祖父出征前入的门,自此祖父身死沙场,继祖母守了一辈子的寡,受尽庶子庶熄苛待欺凌。
他怎忍心让她过那样的日子。
他非那神人,无法确保自己真的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京都,却是不愿拿她的一生去赌。
好在她也有意中人,只是不知是否能够如愿以偿嫁与那人?
她能过得好,也就是了。
只是,若是她能等上自己几年,若是自己几年后能够逃出生天,那却是更好。
哎,是自己贪心了。好好的年华,她家里人怎会耽搁。过了十八便是老姑娘了想嫁好的人家就难了。
想到她将嫁为他人妇他又不禁黯然。
太子妃入了宫,今日大婚别处的宫女忙得脚不着地,凌芷却依旧清闲。
她甚少往那些品阶高的妃嫔跟前去,便是往来,也多是些当差的女官。而那日使她去给徐贵人送花枝的七品女官,却是再没见过她的人影,听说是犯了错被调到别处去了。至于太子,她虽在东宫当差,却是从未见过。
莹庶妃在自己的宫中倚着大殿内的长柱看着外头。今夜太子大婚,东宫一片喜庆祥和,她却无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