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伏龙传》尤杀

2、春游

　　六十年后。

　　游悠牵着游乐乐的手，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游乐乐埋着头，还在抽抽搭搭地哭。

　　游悠低头给她擦眼泪，“你都几岁的人了，还怕这些啊？电影都是骗人的，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的，啊?”

　　乐乐抽噎说：“电影里那不是鬼，是妖怪。”说完泪眼模糊、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你看没看懂啊？”

　　游悠说：“也没有妖怪。也没神仙，没魔鬼，没精灵，那些全是编出来骗人的。”

　　乐乐软声软气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你能证明没有吗？”

　　游悠语塞。

　　乐乐就着他手里的纸巾擦鼻涕，擦完说：“而且我才十岁，怕鬼是正常的好不好。就不信你小时候不怕。”

　　游悠说：“哥十岁的时候每晚都被你吵得睡不着，那时候觉得你比鬼可怕多了…”

　　两兄妹吵吵闹闹哼哼唧唧往前走了几步，游悠的手机响了。

　　游悠：“喂。”

　　“哦。”

　　“行。我会去的。到时候见。”

　　他把电话挂了，游乐乐不哭了，问：“哥，怎么啦？

　　游悠有些为难，蹲下来看着她：“哥要出去旅行两天。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游乐乐立刻抱住他的脖子撒娇：“不行不行！”

　　游悠劝道：“乐乐，乖嘛，哥好不容易考完高考，现在全班去春游——这是毕业旅行，你知道什么是毕业旅行吗，啊？”

　　游乐乐说：“你不就是想趁着最后机会跟女班长表白吗？”

　　游悠说：“哇靠这你都知道。那你给不给哥这个表白的机会啊？”

　　游乐乐陷入了严肃的思考中。

　　游悠问：“怎么样啊领导同志，批准不批准啊？”

　　游乐乐说：“好吧，我觉得女班长还挺漂亮的，又有礼貌，又有内涵，最重要的是对我很好，你去吧。”

　　游悠忍俊不禁：“哎哟谢谢领导。领导？想什么呢？”

　　游乐乐皱着眉毛，严肃地说：“不过你要有分寸，别把人家女孩子肚子搞大了啊。”

　　游悠一噎，抓狂道：“你乱说什么啊！你知道肚子搞大是什么意思嘛！”

　　游乐乐竖起一根手指，刚要张口，游悠又吼道：“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游乐乐软声软气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哥帮你把饭菜都做好放冰箱里。”

　　游乐乐撅嘴说：“知道啦。”

　　第二天游悠就坐上了开往营地的大巴。他的座位在后排，中间和班长杜芸芸隔了三排。游悠戴着耳机听歌，两眼不时向前偷瞟。

　　坐他旁边的高全，绰号高大胖，挤过来摸摸他肩膀：“看谁呢？”顺着他眼神往下一看：“唉油~眼光挺高的啊。”

　　游悠挥舞着一只手像赶苍蝇似的赶他：“一边去。”

　　高大胖捧着包薯片吃啊吃：“不是我说你，这种白富美你想都别想。再说，我听说她已经有男友了。 ”

　　杜芸芸望着车窗外，黑发扎成一个粗长的马尾。后排两人各怀心思，呆呆盯着她的半个侧面，不知是不是感应到身后的目光，她转头往后瞥了一眼。

　　游悠：“哥俩好啊！”

　　高大胖：“六六六啊！”

　　杜芸芸转了回去。

　　到了营地，安顿好住宿和行李，又集合点了个名，众人便一哄而散，开始自由活动。

　　游悠甩掉了高大胖，在四散的人群里搜寻目标。不远处杜芸芸背了个书包，正和另一个男生往树林里走。游悠赶紧几步追上去，摆了个“哎哟，这么巧啊”的姿势打招呼道：“打算去哪啊？”

　　杜芸芸吃了一惊：“游悠？”

　　她身边那男生迅速侧过头来，两只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游悠。

　　这人很面生啊。游悠奇怪道：“你是我们班的吗？”

　　杜芸芸忙说：“他是三班的，我亲戚，我带他一起来的。”

　　游悠朝他咧嘴一笑：“你好啊，我叫游悠。”

　　那男生并不理会，又迅速将头侧向另一边，看向杜芸芸。

　　杜芸芸打哈哈道：“你找我有事吗？”

　　游悠挠挠头：“哦，你看，我也没个伴，带我一个行吗？你们去哪啊？”

　　高大胖不知从哪冒出来，目不斜视地从众人身边走过，片刻后停下，倒退回来，面露“哎哟，这么巧啊”的表情：“哟，这不是游悠和班长吗，两位打算上哪去啊？”

　　说完手往游悠肩上一搭，两人眼巴巴看着杜芸芸。

　　杜芸芸压力甚大：“我们打算…去…呃…写生。”

　　“写生？”游悠装模作样道：“哎呀我也可爱写生了，让我跟你们一起吧。”

　　“你…”杜芸芸尴尬道：“你们带纸笔了吗？”

　　高大胖说：“没带，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们当模特嘛~”

　　杜芸芸：“……”

　　结果四个人心思各异的找了个旮旯，游悠和高大胖装模作样一个扶树一个翘腿，杜芸芸和那男生两人各拿一支自动铅笔，对着乱七八糟的两个模特乱七八糟地在草稿本上一通乱涂。气氛尴尬，直到自由时间结束回营地吃晚饭，四人也没说上几句话。

　　吃过饭，开过晚会，学生们就各自洗漱睡下了。游悠睡不着，披了件外套去屋外晃悠，一开门就看见高大胖鬼鬼祟祟藏在一棵苹果树后面，露出半张严肃的脸和半边不严肃的圆屁股。

　　游悠走上去拍他肩膀。

　　高大胖一蹦三尺高，身上肥肉抖了一抖，两手捏成兰花指，惊惧地用气声道：“吓死哀家啦~”

　　游悠问：“你蹲这干嘛呢？”

　　高大胖示意他噤声，兰花指往前点了一点。

　　不远处，杜芸芸正牵着“她亲戚”往黑灯瞎火的树丛里钻。

　　高大胖继续用气声道：“有奸情~”

　　游悠往他后脑勺上狠狠一拍：“别人有奸情关你什么事！你变态啊！回去睡觉！”

　　高大胖恋恋不舍地朝树丛方向看了一眼：“哦。”

　　游悠押送他回房，等灯一关，他便一个翻身，自个轻手轻脚摸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一猫腰就钻进了树丛里。

　　杜芸芸两人并未走远，游悠悄悄跟近，两人毫无所觉，牵着手渐渐往树林深处走去。

　　大概二十分钟过去了。两人停停走走兜兜转转，时而说上两句话，山风太大游悠听不清。他躲在及腰深的杂草丛里被蚊子咬得满身包，又不敢吱声，不由越来越焦躁，这两人这是要往哪去啊？

　　又过了一会，杜芸芸两人终于在一棵槐树前停了下来。

　　游悠把自己掩在一棵灌木后面，离两人近了些。

　　杜芸芸四下打量一番，问：“就在这？”

　　那男生吱吱咕咕说了些什么，语调怪异，绝不是中文。

　　就是这声音！
　　那天晚上，他听见的就是这声音！

　　游悠一时间亢奋得就像打了鸡血，聚精会神地要再去听，转眼一看，杜芸芸还站在原地，那男生却消失不见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拎着后领往灌木外拖去。

　　杜芸芸一看是他，跺脚道：“游悠！你跑这来干嘛？”

　　“跟踪你啊！”反正已经暴露了，游悠大气不喘脸不红：“我还没问你呢。你，三更半夜，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干嘛？”

　　杜芸芸咬牙说：“我…你…关你什么事！”

　　那男生站在一旁不停地转动脖子，看看杜芸芸，又看着他。

　　杜芸芸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上前推搡游悠，想把这个大麻烦塞回树林里：“算我求你了，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不睡觉很伤肝的。那天晚上的事情都是幻觉，你就不能睡一觉把它忘了吗！”

　　游悠想了想，说：“不能啊。”

　　杜芸芸崩溃了，吼道：“你就当它没发生过行不行啊！你又没什么损失！”

　　游悠说：“不是，我整个三观都被毁了…”

　　杜芸芸吼：“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游悠吼：“一个科学的解释，证明我还没疯！”

　　杜芸芸闭了闭眼睛，说：“呐，有些时候呢，大气里的电离层里电子特别多的时候，就会影响人脑的活动…”

　　游悠说：“你骗鬼呢。别和我说那是幻觉，如果那是幻觉，你又是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男生上前一步，被杜芸芸用眼神阻止。

　　杜芸芸说：“游悠，回去。别逼我对你动粗。”

　　游悠：“来呀！”

　　两人用眼神对峙。

　　这时一阵山风刮过，四周乌云般厚重的树冠随风轻摆，树叶与树叶互相拍打发出的沙沙声中，夹杂着一个轻柔的，叹息般的声音。

　　“游悠。”

　　女人的声音。

　　游悠下意识应了一声，“啊？”

　　杜芸芸立刻露出大事不好的表情。

　　刹那间，游悠只觉得有什么冰凉湿滑的东西飞快地裹上来缠住了他的脚踝，接着那力道一收，他便被倒提脚踝高高抛起。

　　就在同时，杜芸芸大喊一声，她身边那男生突然往空中一跃，瞬息间便化成一只通体青蓝色的大鸟。青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小圈，发出一声清啸，向游悠快速俯冲过来。

　　脚踝上那东西一拉，游悠从半空中坠下，狠狠撞在地上。这一下撞得太狠，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给震碎，全身剧痛，眼前一片模糊，而后一阵天旋地转，青色大鸟身上清淡的光芒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完全没有时间作出肢体反应，只意识到自己被极快地拖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接着后脑在石头上一撞，随即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