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徒，终生为师》醉卧桃林

52、第五十二章

　　可就在两人腾云靠近的这当口，眼前这高耸入云的宝塔顶端却传来一声巨大的爆裂声，随之而来的则是漫天漫地闪烁着金黄色泽的琉璃瓦碎片，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往下砸。

　　幸好伊昔先前就在周身设了仙障，此时和阿夜一同躲在里头好歹没被砸个头破血流。

　　还没等碎片落尽，头顶上方的某处就传来了一阵响彻云霄的男子大笑声：“哈哈哈哈！金阙，你当初不是十分自信地说只要有你在，这天地就变不了色吗？那么如今，你又该要如何来收场呢！”

　　伊昔和阿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这个声音……居然是溟一？

　　溟一话音落后许久，都没听到任何人答话的声音，弄得伊昔差点以为他是太兴奋了在自言自语时，耳边才传来一声令她无比熟悉的叹息。

　　“就为了这一句话，你便置六界苍生于不顾？”语声飘渺难寻不辨来处，却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嘿，苍生？等到这天地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后，六界便是我魔族的天下，苍生算什么？无法适应黑暗的，就活该被淘汰！”溟一的声音得意中带着森冷的寒意。

　　这番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话让伊昔听得直皱眉，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这算什么道理？天道轮回往复交替，六界众生归根到底皆乃天地精气所化缺一不可，无论哪一个族群的缺失都会导致天地失衡！”

　　话还没说完，周身已被一阵浩荡的仙气狂风般席卷而过，阿夜惊诧地仰头，看着那些仙气竟犹如有形的利刃般，将笼罩于他们头顶的黑暗扯裂撕碎，直至露出至高处那抹金袍白发的朦胧身影。

　　此时的金阙帝君，正眉头紧锁地紧盯着他身边的伊昔，眼神中责怪的意味很是明显。

　　反观伊昔倒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只满脸淡定地挑眼往上瞥了一眼后，又继续旁若无人地把剩下的话全都说完才罢休。

　　“当初盘古开天伊始，天地间仙妖魔、人神鬼混杂而居的后果就是纷争不断，有了六界之分后才总算安生了一些，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了？更何况你是利用上古神器强行遮天蔽日、逆转星辰轨迹，这本就是逆天之举必遭天谴，你以为你还能够得意到几时？”

　　“哦？莫非这就是你藏了二十多万年，轻易不肯示人的那位‘宝贝’？”调侃的笑声从望不到顶的宝塔上方传来。

　　伊昔被那句“宝贝”恶心到了，再加上先前从花绫那里听来的评价，更是嫌恶地往发声处瞪了一眼，就转身往上头的金阙帝君那里行去，阿夜见状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伊昔往金阙帝君那处急行的背影，他的心中突然划过一丝怪异的酸涩，明明只是相隔了这么几丈的距离，却让他有一种咫尺天涯的错觉。

　　迷惑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能够胡思乱想的时候。

　　而那头还没等伊昔行到身边，金阙帝君已然沉声发话：“离开天界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伊昔专注地看着他却不答话，直到在他面前站定，才将一直不曾放松过的右手摊开伸了过去，掌心印记犹在。

　　金阙帝君在看到那枚印记后神色立时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抬头缓声道：“你知道了？”

　　“恩，就算有什么不知道的，如今大致也都能够猜到了。”伊昔点头。

　　金阙帝君勾唇一笑，望着眼前的宝塔淡淡说了一句：“也好。”

　　伊昔自然晓得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好时机，索性也懒得多废话。

　　此刻见他望塔，便不由自主地问道：“这到底是件什么法器？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而且能有这等遮天蔽日的威力，应该是件古物？”

　　“封天塔。”

　　金阙帝君说得轻描淡写，这回反倒换成伊昔不能淡定了，“封天塔”三个字一出，她一双眼睛立刻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说什么？‘封天塔’不是早在，早在苍漠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毁去了么？”她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还没等金阙回答，上头的溟一已经轻笑开口：“所以我花了十几万年的时间才将它重新整合完毕，又以这万余仙者的生魂为祭，才得以将之重新开启。”

　　“你！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伊昔惊叫道。

　　立在两人身侧稍远的阿夜突然插口：“这些仙者又是所谓何来？”

　　溟一轻声哼笑了一阵，听起来竟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仙家之魂不同于凡人，凡人身死之后魂魄即入轮回道，而仙家除了被罚下界历劫的之外，身死即意味着魂灭，只要每次留下那些天兵天将的躯壳，又有谁再会去追查这些魂魄究竟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不要说伊昔和阿夜了，就连金阙帝君也是眉目一动。

　　“你是说……”

　　“不错，这自然是这十几万年间，在同天界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所收集到的，各位殉职天兵天将们的英灵。”

　　说到这里，溟一浅浅叹了口气，语气一转像是颇为感慨般：“不过说起来容易，为了防止天界察觉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每次最多不过收集那么百十来个，拖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凑够足以启动‘封天塔’的魂力，这还多亏了花绫仙子此次带来的那五千兵将……”

　　此时的伊昔早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先前在去妖界的路上最后一次见到花绫的情形，记得当时她还疑惑过，溟一这些年来纵容苍狄半真不假的挑衅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惜彼时的花绫也没能给出个答案。

　　这下可好，连猜都不用猜了，人家本尊直接跳出来解谜了。

　　“那么，天女花绫何在！”身边的阿夜突然疾声问。

　　“这位……莫不就是新即位的白罹鸦族族长，夜君？”

　　“正是。”

　　“哦，那正好，夜君不妨考虑一下带领全体妖族归顺我魔界的事？毕竟往后若是少了我魔界的庇佑，你们妖界可比天界好不到哪儿去。”

　　“我问你我师父花绫何在！”

　　“呵呵……”

　　溟一轻笑了一声：“真是个孝顺的好徒弟啊，作为妖界实际的掌权者我就给夜君你一个面子，让你们见一见这位天界第一女战将最后一面。”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一直笼罩在宝塔顶端的厚重黑幕，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一般缓缓朝两边退了开去，露出塔顶上迎风而立的年轻身影。

　　溟一立于塔顶的最高处，比起这边的伊昔他们来位置略高，此时正噙着一缕嘲讽的笑意俯视几人，身边塔刹上的“极夜之珠”正散发着夺目的光辉，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伊昔闭眼稍稍适应了一下，才敢半眯着眼朝溟一的方向直视过去。

　　依旧是初见时那副“弱质纤纤”的少年模样，只是眉宇间陡然多出的那枚黑色魔印给整张脸增添了不少戾气，让人再无法忽视他魔界至尊的身份。

　　距离他身边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一人大小的破洞，洞中同样有若隐若现的紫色透出，可惜都被洞口处一张泛着五彩光泽的透明结界给拦截住了。

　　这应该就是刚才那声巨响和下落琉璃瓦碎片的源头，大约是金阙和溟一两人在塔内打斗时强行破塔而出所造成的。

　　可即使破坏了塔身，那些仙家的魂魄也已经无法得到救赎了，他们早已被作为活祭的代价与“封天塔”牢牢地捆缚在了一块儿，塔毁亦即意味着魂亡。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放着天下苍生不管，等到“封天塔”完全开启之时，这些魂魄也同样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他们的命运自被生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正胡思乱想间，只见溟一右手微微一抬，一手扶着身边的塔刹一手对着塔顶的空洞做了个“起”的手势，过不多时，一袭翩翩白衣就从中缓慢地升腾而起，正是昏迷不醒的花绫。

　　阿夜在花绫出现的那一瞬就飞身而出，等到伊昔反应过来也想跟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手腕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给握住了。

　　她不高兴地回头嚷道：“你干嘛？”

　　金阙帝君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没用的。”

　　伊昔一愣，一时间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金阙帝君见她看着自己发呆，遂简单地解释道：“既然你手上的咒印已经开启，那就说明花绫的魂魄正处在消散的边缘，就算你现在过去也是没有用的，更何况……”

　　没等他说完，伊昔身后猝然传来一声阿夜的惨叫，她急忙回头，正好与朝这边飞掠而来的阿夜来了个擦肩而过。

　　“阿夜！”

　　她惊叫一声，立马就要冲过去相扶，身边的人却早已先了她一步，一道袖风过去正正止住了阿夜还在向后飞跌的身形，将之缓缓托了回来。

　　伊昔看见他几乎连云都腾不住的虚弱模样，连忙甩开金阙的手赶过去扶住他：“阿夜，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阿夜勉强抬头扯了个笑，微张的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吐出了一大口血来，大量的血沫呛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金阙见状接口道：“‘封天塔’乃是上古神器，一旦开启，四周围自有其自身所形成的庞大结界作为保护，你修为虽然不俗，可在此等远古之力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你不要再在那里说风凉话了好不好？”伊昔着恼地一眼瞪过去，“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赶紧帮着想办法先把花绫救出来才是要紧！”

　　“办法？”金阙挑了挑眉，神色间满是平静淡漠之色，“我刚才说过了，她和那些被困塔中的仙家们一样活不了了，即使救回来也不过一具躯壳而已。”

　　“你……”

　　“其实，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伊昔话还没说完，就听上头的溟一笑吟吟开口道。

　　“天女花绫所带来那五千兵将的魂力已足够开启‘封天塔’，我杀她并不是为了取她的魂魄祭塔，只是防止她妨碍我魔族统一六界的大业而已。”溟一说着往金阙这里幽幽一瞥，唇畔凝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而伊昔也难得地见到了金阙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焦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