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的独白》似空斋

7、第 7 章

　　唯民只以为哥哥是受了郑爱国的气，但至于是什么样的气就不知道了。唯兵不肯和他说，他也没办法去劝，哥哥以前看这事儿可开了，因为在唯兵眼里，郑爱国什么都不是，即便是嘴巴上占了点儿便宜，又成天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但说到底，还是臭虫一只。他哥从来不会为了一只臭虫的蹦跶而真的动气。
　　可今天不一样，唯民晓得唯兵是真的气着了才会这样对母亲的，但他又无法把郑爱国和母亲联系到一起来。

　　“哥，我帮你擦药吧。”
　　“不擦。”
　　“为什么不擦？疼着舒坦呀？”
　　“你少管我，睡你的觉去。”

　　唯兵的口气让唯民也赌气起来，他扔下红花油的瓶子，冲着哥哥的后背做了鬼脸，走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了。

　　关上灯，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兄弟两人的呼吸声。
　　在唯民快要睡着，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很大很重的响声，这动静把他的瞌睡虫给赶跑了。唯兵也听到了，但是他抱着手，只动了动脚。
　　弟弟从床上下来，很小心地听着，是不是有人敲门。不止一次，有人用力砸开了他们的家门，然后冲将进来，把他们的父亲带走，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半晚，有时候就是这样本应万籁俱寂的深夜。
　　不过这回，好像不是院门外的响动。唯民觉得自己心真是够虚的，正要回床上，那响又是一声。唯兵也听清了，是东厢传来的。

　　“搞什么呀，大半夜的是要拆房子？”弟弟碎碎念着，重新回床上睡觉。

　　后半夜里，那样的动静又连续来了两次，不过困倦的何家人没有再去理会。

　　这一宿，何唯兵是没有睡好的，一来他脑袋里满当当的东西没个头绪，纷乱得很；二来，因为打架又倔强地不肯上药，后半夜在隔壁的吵闹声停了以后，他发现自己浑身火烧一般疼痛，根本合不上眼。

　　脖子到肩膀再到胳肢窝，跟散了架一样，腰部以下就更是疼得要命。唯兵悄悄翻身起床，听到弟弟床上传来的微弱呼声，他摸到床头柜上的那瓶红花油，一打开盖儿，浓烈的药味儿就钻了出来。唯兵皱着鼻子赶紧把盖子拧了回去，找到自己的鞋穿上，蹑手蹑脚地出了卧房。

　　月光很漂亮，白飒飒地把院子涂得有些梦幻。唯兵仰头赏了会儿月，就低着头挪着步子来到客厅外的台阶上坐下，石阶冰凉，让他的屁☻股还是挺舒服的。瞧了瞧刚才发出响动的东厢房，唯兵猜，里面发生了什么呢？很明显，是有人在打架。那又是谁打谁呢？男人打女人？老子打儿子？还是儿子打老子？

　　无聊地在头脑中把各种可能罗列了一下，唯兵呆笑，抓起红花油药瓶打开了盖子，在院子里，这股子药味儿就不能么难以接受了。
　　他把药油倒在手心，先涂在手肘上，又忍着疼痛揉了揉。清凉渗透进入皮肤，唯兵舒了口气。

　　东厢房的门什么时候开的，唯兵没有注意到，他光注意自己的胳膊明天会肿的有多粗了。

　　曹凡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拿着自己手臂在鼓捣的何唯兵，于是走了过去。

　　“你在干嘛？”

　　这好听的声音是第二次近距离听到，唯兵没有抬头，继续揉搓着自己的伤：
　　“你不会自己看啊。”

　　曹凡坐了下来，拿起红花油的瓶子，“你打架了？”
　　“六个打两个是打架还是被打？”唯兵觉得很讽刺，自己就先笑出来。
　　曹凡也笑了，然后转了个身，抱着手歪头看何唯兵开始擦自己的腿。

　　“诶，帮我个忙行不？”
　　“行啊，是要我帮你擦背上的么？”
　　“嗯。”说着，唯兵就掀起自己的汗衫，借着月色，曹凡看到他的整条脊背都有血痕。
　　“挺严重啊…光擦这个有用吗？”曹凡有些不确定，不过还是把药抖到手里，顺着脖子上淤血最严重的地方开始揉。
　　“没事儿，你看着严重，其实都是土石方子剌的，明天弄点儿烧酒浇一下。”
　　“哪儿来的烧酒？”
　　“我爸埋地里的。”唯兵疼得咧嘴，笑着说：“你可别告诉你爸啊，他个出了名的酒鬼，我爸就那么一坛好酒了。”
　　“放心。”

　　男孩儿撇撇嘴，认真细致地为同伴疗伤。

　　“我刚听到你们家，什么动静儿呀？”唯兵试图找话，也有点儿想要套话。
　　“我爸打我妈呢。”意外的是曹凡并不避讳，而且出口得如此顺当，没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哦……”这下子，倒是轮到唯兵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揉的力量还可以吗？疼不疼？”
　　“疼。不过不是你揉的，你揉的力度恰到好处。”唯兵也想说点儿好听的感谢曹凡帮他。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就这么住进自己的家，道义上不是曹家欠何家的么。给上上药就被收买了，何唯兵暗地里骂了自个儿一句，把汗衫拉了下来，转过脸从曹凡手里拿过药瓶：
　　“行啦，我睡去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曹凡眨了眨眼睛，搓搓沾满了油渍的手，没有吭声。何唯兵踩着布鞋往屋子里走，进门的时候，看到那个男孩儿还坐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