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策（陆小凤同人）》拾

7、聚魂魄

　　历经百年之久酿出的情，当比金坚，更弥足珍贵。
　　然魂魄修养完成之后，殢无伤注定再也记不起相十三这个知己。
　　凡人之躯，怎能奈何得了鬼神之术。
　　殢无伤的记忆，是相十三亲手封住的——地府的存在，不可泄露与阳世之人知晓。
　　这是地府的规矩，相十三必须遵守。
　　即便泄露一事，全因破命亡魂搅乱人世而起。

　　殢无伤无辜受难，遭破命亡魂夺舍，被吞噬了三魄——若他就此魂飞魄散不幸身死，那么此界中，不少人之命盘，将悉数崩乱。
　　所以，殢无伤不能死，更不能让那破命亡魂占了躯体，出去搅乱旁人命盘。
　　于是相十三奉命来到渎生暗地，为殢无伤凝魂聚魄，还其原本。
　　如此，一地府衙差，一无身魂魄，相依相伴，度过了长达百年之久的黑暗岁月……
　　然，聚散总无常。
　　因养魄还魂任务结下的缘，终随着任务的结束，止步于斯。
　　最终，殢无伤忘记了相十三，守着浮廊盈雪，在孤寂中独活。
　　而相十三，则带着与殢无伤共同的悲怆记忆，独行于三千界。

　　情之一关，是考验，也是地府中人必须过的一道槛。
　　其中，尤以修疗署的衙差为甚。
　　因地府中，唯有修疗署诸员，是会与生魂、活人接触极久……甚至很可能，双方会随着了解的加深，而互生情义。
　　不过数十载阳寿的凡人，有着无尽生命的地府官差。
　　二者若因情字而彼此纠葛的话，一旦有所差池，最为难过的，必然是命长的那个。
　　无论是友情、亲情、亦或者是爱情，皆是如此……
　　生命漫漫无期，任务永无止尽，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历经各种各类的情。
　　情伤难愈，若还来个伤了一次又一次……
　　修疗署的公差们，可没那个时间春恨秋悲。

　　人之三魂七魄，玄妙而不可语。
　　若有损伤，即便是专司凝聚魂魄的修疗署诸员，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修魂补魄，实非易事，即便是一星半点儿的失误，也会让那魂魄在顷刻间……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修疗署的任务，险之又险，玄之又玄，容不得半粒沙子掺杂。
　　若是心境有了破绽，又如何能够提供稳妥的所在，以让魂魄安然凝聚？
　　情伤所在，常为破绽藏身之处。
　　因此，只有在跨过这道情关后，才能真正成为修疗署的一员。
　　相十三，如今正在越情关。

　　依修疗署的惯例，情关未过者，不得再受领任务。
　　但，相十三却是个例外。
　　即便心境有破绽，他也照旧能凝魂聚魄，且无所障碍。
　　相十三，是引魂体，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引魂体——对魂魄有着无上的吸引力。因其身无识海，身既识海，可容无数无主魂魄栖身，如纳百川之海，被孤魂野鬼视为绝佳之归处，故此，为引魂。
　　修疗署诸员，都是将那残魂散魄收于识海内，再塑造一个适合其修养的识海幻境，继而凝聚魂魄合一。
　　而引魂体，只需将残魂引入体内，任其聚集一个小识海，再自行疗养便可。

　　将他人魂魄养于己之识海，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识海，乃人之魂魄聚散藏行之所，先天灵气汇合凝集之地，魂魄若伤损，在此间疗养自也事半功倍。
　　只，先天灵气之于魂魄，便如心叶荆芥之于猫——虽非必需之物，却对其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
　　如今事急从权，不得不允那伤残病猫进来将养。
　　无可奈何，便借些地盘与你休养，便匀些灵气与你复元……

　　有地府公差照料，得鬼神识海中先天灵气滋养，伤损魂魄的修复，指日可待。
　　当然，凡人躯体之内，自也是有些许先天灵气的。
　　但若为修复魂魄故，而将那微薄灵气吸了个一干二净，自绝了生机，人之死期……不远矣。
　　然，吃惯了珍馐百味，可还愿回头尝那糠皮糙米？挨饿受饥？
　　凡人无鬼神之能，又如何凝聚先天灵气，以供魂魄吸收？
　　于是，便养虎为患了……

　　心境之破绽所在，正乃夺舍之绝佳门户。
　　稍有不慎，极可能让那险恶魂魄反客为主，雀占了鸠巢……
　　不过，相十三却是于此无畏。
　　欲夺生者舍，需吞噬他人魂魄，侵占其识海化为己用。
　　若说同处一识海之中，两魂魄相争，尚有一较高下之可能，可如果想将引魂体据为己有，就必须破除那后天汇聚而得的容身识海，而后，才有那么一丝机会寻找到宿主魂魄所在，行吞噬夺舍之事。
　　然则，识海破灭，也就意味着魂魄失去了藏身之所——寄居所在消失的那一刻，便是魂魄离体之时。

　　生命的尽头，不是肉身的死亡，而是……魂魄的湮灭。
　　佘老四，在修疗署中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老资历、老前辈——如果，现今他依然还存在的话。
　　他以己身生命的消逝为代价，让修疗署诸员，将那最为惨烈的残酷教训铭刻于心——心境之破绽若不补齐，将会给予不轨恶魂可乘之机，其结果，轻则损魂失魄，重则便遭夺舍之厄，从此……时间长河之中，将再无其存在的痕迹。
　　佘老四执行那次任务的时候，正踩在情关的门槛上，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绪的些微起伏，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
　　身为修疗署第一批部员，佘老四对修魂养魄可谓是轻车熟路。
　　他很快就将任务目标的残魂，给修复了七、八成，然而临到最后关头，他的识海里，再现了古时农夫与蛇的恩将仇报情怨故事。

　　农夫与蛇，这故事实在很蠢。
　　至少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大多都是这么认为的。
　　人暖蛇，说不忍。
　　蛇咬人，是本能。
　　明知道是条蛇，还揣在怀里——那不是找死，就是白痴。
　　修疗署部员不是农夫，他们不是白痴，也并不想找死……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只因他们肩头挑着责任一词，他们心里刻着承担二字。
　　残缺的生魂不是蛇，追逐先天灵气是本能，然而夺舍……则必定是恶意为之。

　　身为专与魂魄打交道的地府鬼差，每一个修疗署部员都非常清楚，被夺舍的后果，究竟是何等的悲切凄凉。
　　因此部员们，一直都极小心地提防着……
　　可是日防夜防，几百上千年的戒备，都只得到了一个相安无事的结果。
　　曾几何，修疗署诸员不敢有一丝的松懈，耗费了大把的精力去盯梢，可到头来，却连窃贼的影子也没有瞧见……
　　这种结果，虽断不致让人灰心丧气，可一年又一年，终究也磨尽了部员们日益减少的戒心。
　　然后，佘老四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说起来，‘四’这个数字，大概还真是有些不太吉利。
　　佘老四，在他被调到修疗署的第四百个年头，接下了他一生中第六十四次修魂养魄任务，随后，死在了任务执行过程中。
　　他的死，为修疗署工作守则，添上了一条极为重要的禁项——心境不稳、有破绽者，严禁执行修魂养魄任务。
　　认定寡言少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男人，因而始终坚持沉默是金原则的修疗署老大，也在这次事件后，无可救药地患上了话唠绝症——每一次部员出任务，他瞬间就会被三姑六婆附身，罗罗嗦嗦，婆婆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忘记，那最恶的结果。
　　即便是相十三，也难逃署长大人的唾沫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