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青》鬼话无涯

4、第 4 章

　　邓泊恩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私人电脑，通过一个安全私密性良好的□□软件翻出了墙，随后他切换了几次IP地址，陆续找到了一些质量不错的发烧友论坛。
　　在这些技术论坛的帖子五花八门，唯独暗网顾大鹏的热度始终居高不下。有的探讨算法设计问题，有的挖掘顾大鹏本人，更多的是就《百年无声》的某些观点进行争辩。邓泊恩一路看下来，乐在其中。外网许多人不在简中社会生活，所持观点与《百年无声》有分歧，邓泊恩自觉心胸宽广，碰到些雷人的评论也就一笑而过，但这些争议都不妨碍人们对顾大鹏的好奇。
　　与大名鼎鼎、设计了“蔚蓝”、为A国搭建核心打击武器安全算法的云霄不同，顾先生的身份和背景始终都低调成谜。“云霄挚友”，似乎就是顾大鹏最鲜明的社会标签，他之所以能名噪一时，起因便是云霄的引爆暗网的一句遗言。
　　“除了我，只有大鹏真正懂得‘蔚蓝’。”
　　这是云霄当年在暗网发布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这位天才点燃了A国N城公寓弥漫煤气的房间，选择了用生命祭奠真理。
　　一开始人们不知所云，但自有高人消息四通八达、分析得头头是道，揭露出此大鹏即是“顾大鹏”，传闻中的“顾先生”。
　　邓泊恩吸了口气，心头升起一种异样——“蔚蓝”这种涉及高端保密的国之利器，终究难逃被他人窥视的命运，谁会在死前将自己的挚友推向风口浪尖呢？更何况，云霄去世时，“蔚蓝”已完成并服役达到六年之久，这种时候适合把“蔚蓝”的设计秘辛推到公众面前吗？

　　邓泊恩熄了屏幕，走到落地窗前，看街道上川行流动的车流，夜已深了，K城依旧灯火通明，无数的年轻人走在命运的道路上，通往各自的目的地。他不了解远在A国的云霄和顾先生，但是他足够了解钟石，他这个发小看着不着四六，其实少有废话，只是碍于身份，有些话不便多说罢了。
　　他思索了半天，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对顾大鹏其人和其观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想到这里，他走回书桌前，点亮了屏幕，找到了助理白天发来的PPT，内容是周一要做的主题报告，又翻出了自己准备的讲稿，梳理一遍后，他在PPT标题下面加上了一行小字，引用了《百年无声》的一句话：“我们坚信‘历史是由伟大的劳动人民创造的，历史壮烈，因为劳动的生命团结壮烈。’——‘安全门’的任务，就是要铸就一把属于锁，将钥匙交给守护人民的人。”

　　转眼便是星期一。
　　在项目早会上，邓泊恩就着修改后的PPT做了主题演讲，果然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邓泊恩满意地环视支持自己的下属，这些优中选优的国能精英们微笑地回应着他，直到他看到了林青青。
　　后者脸色铁青僵坐在这群人周围，带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疏离，一动没动。二人四目相对，林青青才迟钝地举起双手，尴尬地鼓了鼓掌。
　　邓泊恩皱皱眉，心想：“这人有些特立独行，可别起什么幺蛾子。”

　　林青青的新上司叫叶枫，是个即将秃顶的中年话痨。
　　他和林青青说的第一句话是：“免贵，姓叶，忝居年长之列，哈哈，可以叫我老叶。”
　　据叶枫说，他原来在国能总部的研究所工作，后来年纪大了，仗着自己有些处理医疗数据的经验，便申请来子公司养老了。
　　这话是谦虚，说给别人听的。
　　邓泊恩对“安全门”项目格外重视，人员组成也与常规项目的安排不同，该项目既有国能医疗原班人马筛选出的技术骨干，又有邓泊恩从总部带下来的人，两拨人看着井水不犯河水，其实也在暗中较劲。
　　叶枫便属于总部这边的人。

　　叶枫春风化雨的带队风格和刘俪的火急火燎大不相同，和队员的关系也松弛而亲近，林青青空降到他的团队，又是彭斌亲自安排的，叶枫便认为林青青是个了不地的人才，言语间都透着亲热和客气。
　　“小林呐，要我看呢，这群年轻人里，你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叶枫一手夹着菜，一边跟她碎碎念，“咱们医疗子公司原来是初创公司，彭总可是创始人之一——年轻有为啊，彭总当年从白手起家干到马上要在海外医疗板块上市，预估市值上亿，也就是国能吧，要不然以当时的体量，谁能收购得了？”
　　一周过去了，林青青对叶枫又快又密的碎话已习以为常，一开始她还句句回应，后来发现实在太累，任凭叶枫一个人自说自话他也玩得挺好，便只听不说了。
　　果然叶枫自顾自地推演了下去：“你可别说我胡说，你们K大人才多，你又是彭总的校友，再看看邓总对咱们医疗数据的重视程度，你怎么不是前途无量？不说这些远的，就说你那天帮同事解决的那个什么技术问题······”
　　林青青推着眼镜，简单回忆了一下：“哦，您说的是那段交叉引用的爬虫。”
　　不说还好，叶枫这下连菜都不夹了，感慨：“对，诶呦，那同事回来可说了，hard coding做得那叫一个漂亮！诶呦！”
　　叶枫越说越激动，这句话说的声音有点大了，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林青青连忙小声提醒：“也没帮什么大忙，您小点声，低调、低调。”
　　“对对对，”叶枫更来劲了，对周围同事说，“看人家，有技术有能力，还这么低调！K大的小孩就是这么不一样。”
　　周围人纷纷附和。
　　说话间，年轻有为的彭斌一走一过，朝这边貌似无意地看了一眼。
　　“诶，彭总！”叶枫遥遥打了个招呼。
　　林青青端着餐盘，感觉自己人都快麻了。

　　她木然走到角落里，叶枫却端了餐盘热情地跟了过来，和她面对面坐下了，一边还抱怨：“走这么远干嘛？跟你说，吃饭不是吃饭，可是同事之间联络感情的大好机会，你坐这么远，还怎么联络？”
　　林青青一言不合埋头苦吃。
　　叶枫见状嘬了嘬牙花子：“兮，你还不开窍。”他无奈地拿起筷子，“唉，也就是我，陪你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吃饭吧。”
　　“嗯，我谢谢您。”林青青忙不迭地点头。
　　叶枫被噎了一会儿，周围可算是安静了。
　　但叶枫很快打破了这份宁静：“小林，你平时看书吗？”
　　扒饭的林青青一愣：“看······您问这个干嘛？”
　　叶枫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给你推一本书，信我，好东西。”
　　他拿出手机轻抖屏幕，接着翘着兰花指一下一下戳出来了一份pdf，林青青看了过去，只见亮着的大屏幕上写着七个大字：《百年无声》——顾大鹏。

　　林青青瞪眼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只好两只眼睛看向叶枫，眼神中透着与职场老油条截然不同的单纯和愚蠢。
　　“你还不知道吧！”叶枫有些得意，“邓总喜欢看这本书。”
　　林青青满脸不解，就差把“所以呢？”写在脸上了。
　　叶枫加了口饭，语重心长：“这年头啊，领导看什么，咱就得看什么。”
　　林青青没注意，一个米粒呛到了嗓子里：
　　“为什么？”她无奈地接了一句。
　　“还为什么？”叶枫对她的无知震惊了，“要不然你怎么学习领导的思想，配合领导的规划，不学习不配合，你怎么成长，怎么进步？不开窍！”
　　“哦——”林青青恍然大悟，“您是怎么知道邓总在看这本书的？”
　　“我自有渠道，”叶枫愈发得意，“老叶我在国能这么多年，能是白混的？”
　　“您讲您讲。”林青青忙不迭地点头。
　　叶枫见她孺子可教，连忙传授技能：“跟你说，今天邓总在上面讲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很喜欢这句话，要不然不会在封页上就引用，下来我就全网搜，这不就搜到了——你这点敏感度要有的。你瞧瞧这话，说得多好啊！”叶枫说着说着，还来劲了，“还有，领导在上面讲话的时候，你不能总是跑神，他讲到兴致高的时候，你得有眼神交流，赶紧鼓掌附和他。”
　　“哦——”林青青立刻换了一个幡然醒悟的眼神看向他。
　　叶枫趁热打铁：“就你今天开会那样子，不行！我跟你说，以邓总的脾气，估计早在心里记你一笔了。”
　　林青青不由自主撇了撇嘴：
　　“刻薄寡恩。”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叶枫的米粒呛嗓子了。
　　林青青低头扒饭，含糊道：“没说什么。”
　　这就是林青青任性的地方了。她不和张牙舞爪的小领导刘俪计较，觉得对方为虎作伥手段低级，不跟同校出身的笑面虎彭斌计较，觉得对方自有筹谋和难处，唯独和高抬贵手的邓泊恩有些过不去，觉得对方真计较、假大度，把一笔烂账记到了邓泊恩的头上，大概是因为邓泊恩的上位者气场太强的缘故，一脚就踏进了林青青的雷区。

　　叶枫叹了口气，说：“你来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邓总这个人，有眼光、有能力、有魄力，更难得的是他对自己人还好，这种领导上哪里找去？”他眨眨眼，“好好干，有你的好饭吃。”
　　林青青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奥。”
　　叶枫摸了摸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听老叶我一句劝，你技术和态度都好，就是人在职场上，得学着机灵点，这也不是旁门左道，而是生存法宝，里子面子你都学会了这些，就还是那句话——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叶枫的强力支持下，三个月后，前途无量的林青青果真被提升为了“安全门”项目一个小模块的技术负责人。
　　不过，刚成为负责人没几天，就为邓总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