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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幻梦都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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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玉收到国子监祭酒褚绣的召见时,心中是惊疑不定的。
他与这位地位尊崇、清名在外的褚大人素无交集,为何会突然召见自己这个已然失势被黜的小官?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来到了褚府书房。褚绣的态度倒是颇为温和,甚至称得上礼贤下士,先是问候了他的近况,言语间似乎对他被公主冷落之事了然于胸,然后便看似无意地提起了严家旧事。
褚绣的本意,是想通过透露这些“内幕”——严奉之如何在外豢养外室挑战公主底线,严侯爷如何昏聩到当面斥骂公主以上犯下——来展示自己的信息灵通和“公正”立场,从而获取张怀玉的信任,为日后可能利用这颗棋子埋下伏笔。
他觉得,张怀玉既然曾得公主宠爱,必然知晓这些“丑闻”,自己此刻说出,更能显得推心置腹。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毓宁对张怀玉的“保护”,或者说,根本懒得告诉他,也高估了张怀玉对公主过往的知情程度。
张怀玉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得知严家被灭门的“具体缘由”!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严奉之竟敢如此侮辱公主!严侯爷竟敢如此冒犯天家威严!
一瞬间,所有之前的困惑、挣扎、甚至那点残留的、觉得公主手段过于残忍的念头,仿佛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被这股“正义”的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完全忽视了这其中量刑的极端不对等——养外室、口出恶言是否就该被灭门,只顾着为公主的行为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原来不是公主残忍暴戾,而是严家自取其祸!罪有应得!
他对褚绣匆匆道谢,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开。走在寒冷的街道上,他的心情却异常火热,充满了一种扭曲的“豁然开朗”和巨大的愧疚感。
他错怪公主了!
他当初竟然还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命而对公主心生芥蒂,甚至沉默以对,他真是太不应该了!公主当时该有多伤心、多失望?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公主!去向她忏悔!去求得她的原谅!他要把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懊悔都告诉她!他相信,只要公主明白他的悔意,一定会重新接纳他的!
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甚至带着一丝雀跃,仿佛已经看到了与公主重归于好的美好未来。
然而,命运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就在他拐过一条繁华街巷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一家有名的绸缎庄门口,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僵在了原地。
只见绸缎庄门口停着公主那辆无比熟悉的华贵马车。而更刺眼的是,马车旁,毓宁公主正站在那里,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簇新的锦袍,外面罩着厚厚的裘氅,却依旧掩不住那股病弱之气,正是他隐约听说过的、那个状告公主的严程!
此刻,公主正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严程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张怀玉许久未曾见过的、慵懒而愉悦的神情。她甚至还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严程裘氅的带子系紧了一些,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一种亲昵的占有感。
而那个严程,则是低眉顺目,脸上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和绝对的顺从。
这一幕,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张怀玉所有美好的幻想!
公主……已经有新欢了。
就是这个严程!这个他刚刚还在为之“罪有应得”而愤怒的严家子!
原来公主救他,宠他,并非只是因为“宽宏大量”,而是……
巨大的打击和冰冷的忮忌瞬间淹没了张怀玉!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手脚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眼睁睁看着公主似乎选好了料子,慕容岚恭敬地付账,然后公主便带着严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到街角这个如同石像般僵立的旧人。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张怀玉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幻梦……彻底破碎了。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是过去式,是被公主随手丢弃的旧玩具。
强烈的失落和嫉妒啃噬着他的心。但紧接着,一种更扭曲的念头开始滋生。
他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又想起刚才严程那副低眉顺目、无比顺从的模样……
那神态,那举止……似乎……和自己当初,有几分相像?
公主她……选择严程,是不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不是意味着……公主其实还是……爱着自己的?只是对自己之前的“不听话”感到失望,所以才找了这个替代品?
这个想法如同救命稻草,让他几乎熄灭的心又重新燃起一丝病态的希冀。
是的!一定是这样!
公主只是生气,并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只要他肯放下所有的尊严和原则,像严程那样绝对地顺从,卑微地乞求她的原谅,公主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严程能做到的,他张怀玉一定能做得更好!
他之前错的太离谱了!他竟然还想跟公主讲道理、论是非?在公主面前,他只需要顺从,只需要讨好,只需要证明自己比任何替代品都更有用、更听话!
一股强烈的、想要重新夺回公主“宠爱”的欲望,混合着嫉妒、自卑与自我欺骗,开始在他心中疯狂燃烧。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他要去求她。
哪怕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他也要回到她的身边。
那个严程,不过是个拙劣的模仿者,他张怀玉,才是公主最初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