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驯犬杂记》山照我离离

43、败露

　　褚绣坐在书房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
　　张怀玉那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没能成为一颗好用的棋子，反而似乎更加死心塌地地念着毓宁的好，这让他颇感挫败，又隐隐有些不耐。
　　既然迂回的策略效果不彰，他决定采取更直接的方式。
　　他想起那个被毓宁藏在北苑别庄的严程——那个他原本计划中的关键棋子，如今却成了毓宁的新宠。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滋生：或许，他该直接联系严程。严程见识过他的手段，深知他的可怕，或许能通过威逼利诱，让严程从内部为他提供一些便利，或者至少，成为他安插在毓宁身边的一双眼睛。
　　他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严程胆小，又刚得宠，定然珍惜性命，易于掌控。
　　于是，他召来一名绝对心腹的死士，低声吩咐了几句，命其设法潜入北苑别庄，与严程取得联系，传达他的“意思”。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派出的死士还没接近别庄外围，就如同石沉大海，瞬间失去了所有音讯。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傍晚，毓宁公主的仪仗，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国子监祭酒府的门前！
　　褚绣得到通报时，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强作镇定，整理衣冠迎了出去。
　　毓宁并未盛装打扮，只穿着一身胭脂红的骑射服，长发高束，未戴过多首饰，却自带一股逼人的英气与骄纵。她甚至没等褚绣行礼，便径直闯入了他的书房，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随意。
　　她环视了一下这间充满书卷气却又透着冰冷整洁的书房，目光最后落在略显紧绷的褚绣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表哥近日似乎很闲？”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都有空惦记起本宫别庄里的人了？”
　　褚绣心中巨震，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殿下何出此言？臣近日忙于国子监事务，不知殿下所指……”
　　“哦？”毓宁挑眉，打断他的辩解，慢悠悠地走到他的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支看起来颇为别致的羽毛笔把玩着，“那就是本宫误会了？昨日那个鬼鬼祟祟想摸进北苑别庄、身上还带着你褚家暗桩标记的死人，不是表哥你派去的？”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得褚绣耳中嗡嗡作响！她竟然知道！她不仅拦截了他的人，还认出了来历！她什么时候对他褚家的暗桩如此了解了？！
　　看着褚绣瞬间变化的脸色，毓宁满意地笑了。她扔掉羽毛笔，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表哥，”她踱步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却冰冷如刀，“本宫以前就告诉过你，我的东西，我不给，你不能抢。我不喜欢的人，我丢了，也轮不到你来捡。”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丝森然的警告：“张怀玉是，严程，更是。”
　　“你私下里联系张怀玉，探听些陈年旧事，本宫可以当作没看见，懒得理会。”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但你竟然敢把手伸到北苑别庄，想动本宫现在正宠着的人？褚绣，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我表哥，本宫就真的不会把你怎么样？”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带着皇家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褚绣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她面前仿佛都无所遁形。那种再次被她毫不留情地拆穿、驳斥、警告的羞辱感，混合着多年来求而不得的痛苦与执念，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抬起头，一直努力维持的温润面具终于出现裂痕，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暗潮。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从小惦记到大、用尽手段却始终无法靠近分毫的表妹，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
　　“你的东西？”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毓宁，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只是你的‘东西’？可以随手拿起，也可以随意丢弃？”
　　毓宁似乎没料到他敢这样直接顶撞，微微一怔。
　　不然呢？
　　随即嗤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褚绣向前逼近一步，目光死死锁住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如果我说有关系呢？如果我说，我看不得你对别人好，看不得你身边有别人！如果我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只想让你成为我一个人的‘东西’呢？！”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他低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十余年的、扭曲而炽烈的占有欲，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毓宁面前。
　　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毓宁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有些陌生的褚绣，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疯狂而偏执的情感，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一直以为褚绣是针对她，讨厌她，所以才处处与她作对。她从未……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难怪……难怪他后来看她与严奉之亲近就那般严苛！难怪他这么多年没有议亲！难怪他这次要处心积虑地布局！
　　原来……竟然是这种心思？！
　　片刻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并非感动，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恶心和荒谬感。
　　“你……”毓宁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褚绣，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像一把冰刀，狠狠扎进了褚绣的心口。
　　但既然已经撕破脸，他反而不再掩饰。他惨然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偏执和疯狂：“恶心？是啊……我也觉得我自己恶心……明明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明明告诫自己远离你，可偏偏就是忍不住……毓宁，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迷恋。
　　毓宁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重新变得冰冷而傲慢：“本宫没兴趣知道你那些龌龊心思。今日来，只是警告你，收起你的手，别再碰本宫的人。否则，下次就不是死一个奴才那么简单了。”
　　她说完，不再多看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的褚绣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留下褚绣独自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她知道了他的心意，却只换来了“恶心”二字。
　　但奇怪的是，他心中除了巨大的痛苦和难堪之外，竟还有一丝扭曲的解脱感和爽感——他终于，不用再隐藏了。而且，似乎这个小表妹的脸上出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生动的裂痕。
　　接下来，他要做的，不再是温柔的圈套。
　　而是不择手段的……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