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驯犬杂记》山照我离离

41、新宠

　　当夜，毓宁并未离开北苑别庄。
　　她本有几番推脱，倒不是矜持，而是觉得对着个病秧子实在没什么趣味。但严程那副仿佛无以为报、只能献上自身的卑微姿态，以及话语间隐约透露出的、早在多年前严家就存了让他“替补”严奉之的心思，却意外地取悦了她。
　　这种小心翼翼的讨好，这种将她视为至高无上、甚至愿意提前多年为她“准备”的认知，极大地满足了毓宁的虚荣心和掌控欲。
　　她喜欢这种被人处心积虑迎合的感觉。于是，她便也“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愿意给予这个肯为她花心思的男人多一点“情面”和“恩宠”。
　　这一留，严程在北苑别庄的地位瞬间变得不同。下人们伺候得更加尽心尽力，太医请脉的频率也更高了。一时之间，这个本该是阶下囚的严家子，竟真成了毓宁公主的新任“掌心宝”。
　　毓宁甚至开始欣赏起严程那病弱的体质和背后狰狞的伤疤。在她扭曲的审美里，那不再是丑陋的伤痕，而是他为了“引起她注意”而不屈抗争的“勋章”，是他与众不同、值得她另眼相看的标记。
　　况且，现在的严程听话得令人发指。哪怕病体未愈，气息微弱，只要毓宁一个眼神，一丝不悦，他按摩的手就不会停，端茶递水无比恭顺，甚至强撑着病体也要满足她的任何要求。这种近乎绝对的、带着恐惧和讨好混合而成的顺从，其程度几乎快赶上跟了她十年、早已将服从刻入骨子里的慕容岚了。
　　唯一不同的是，在避孕一事上，毓宁绝不会因为他的顺从而有半分心软。每次事前，那碗深褐色的汤药都会准时送到严程面前。
　　不过对现在的严程而言，每天喝一碗药还是两碗药，根本没什么区别。他甚至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早已麻木，或者说，心甘情愿。能活着，能享受这片刻虚假的“温情”，已经是他不敢奢望的恩赐，哪里还敢计较其他？他甚至会主动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仿佛在证明自己的“懂事”和“知足”。
　　然而，就在北苑别庄上演着这扭曲的“恩宠”戏码时，国子监祭酒府的书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褚绣坐在书案后，面前铺着一张上好的宣纸，但他并未临帖或创作，只是拿着一支用鸟类羽毛制成的、看似粗糙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着凌乱的线条。
　　他早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毓宁这些天一直留宿北苑别庄，并且似乎对那个严程颇为“宠爱”。
　　消息传来时，他正在练字，手猛地一抖，那支坚硬的羽毛笔尖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出，染红了洁白的宣纸。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只是觉得，胸口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空落落的，又弥漫开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愤怒。
　　他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不惜脏了自己的手，布下那么精妙的局，先让严程成为刺向毓宁的利刃，再计划由自己亲自将这利刃折断，扮演那个将她从风口浪尖拯救出来的英雄！
　　他等着她惊慌失措，等着她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像小时候那样，或许带着不甘和委屈，却不得不依赖他、看向他……
　　他想象过她来求他时，那双总是骄纵的眼睛里会露出怎样的情绪。他甚至连如何“勉强”答应、如何“教育”她、最后又如何“包容”地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步骤都想好了。
　　他等了那么久，算计了那么多！
　　可这一切……全都破灭了！
　　她根本没有按他设定的剧本走！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她直接蛮横地闯了进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权势和一点虚伪的温情——就轻易夺走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还将它变成了自己的新玩具！
　　“呵……”褚绣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赞叹和冰冷，“不愧是我褚绣看上的人啊……总是能给我‘惊喜’……”
　　他的目光落在掌心那枚被羽毛刺破的伤口上，鲜血还在慢慢渗出。他用力握了一下拳，让那刺痛感更加清晰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底那汹涌的、想要立刻去将她抓回来、锁起来的暴戾冲动。
　　不能冲动。
　　会吓到她的。
　　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因为忍不住折断了那只总是想从她身边飞走的鸟儿的翅膀，就被她恐惧地疏远。
　　他需要更耐心，更隐蔽。
　　他缓缓松开手，拿起旁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心的血迹，眼神幽深如潭。
　　既然温柔的圈套她不肯钻，那或许……他该换一种方式了。
　　一种更能让她刻骨铭心、再也无法逃离的方式。
　　他的小表妹，似乎永远学不会乖乖待在他为她编织的笼子里。
　　那么，他就只能……亲手打造一个更坚固、更无法挣脱的牢笼了。
　　掌心传来的细微痛楚，如同某种黑暗的仪式，让他想要得到毓宁的执念，燃烧得更加炽烈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