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墨》知玖奕

31、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钥匙与心锁的博弈

　　那把冰冷的实验室钥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躺在楚墨的书桌一角。它沉默着，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存在感，搅动着宿舍里凝滞的空气。

　　楚墨试图忽视它。他依旧每天去图书馆，看那些艰深的著作，试图将自己重新埋入纯粹理性的世界，那里没有离别，没有期待，没有伤害。但那些原本清晰无比的公式和推导，如今却常常在眼前扭曲、模糊，最终幻化成庄维越带笑的眼睛，或者林枫那句“他天天念叨你”的回响。

　　心，乱了。

　　他几次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悬在拨打键上方，却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他能说什么？质问？抱怨？还是……卑微地祈求一点遥远的关怀？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到难以启齿的羞耻和软弱。

　　庄维越的信息依旧每天都会来。内容似乎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不再分享过多普林斯顿的见闻，更多的是简单的问候和关于高中知识点的讨论，仿佛在笨拙地试图找回他们最初相处的模式。

　　【今天A市下雨了，记得带伞。】
　　【上次那道关于电磁波叠加的题目，还有一种更简洁的解法，附图。】
　　【睡眠还好吗？】

　　楚墨依旧不回复。但那些信息，他看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对着那条关于电磁波解法的附图，下意识地在草稿纸上进行验算。

　　犹豫和挣扎持续了好几天。最终，在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午后，楚墨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图书馆。他站在宿舍窗前，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空无一人的校园，良久，终于转过身，走到书桌前，伸手握住了那把钥匙。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然后拿起伞，走出了宿舍。

　　雨中的A大校园显得格外宁静，绿植被洗刷得青翠欲滴。他凭着记忆，走向物理学院大楼。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每靠近一步，都像是在逼近一个禁忌的领域。

　　实验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站在那扇深色的木门前，楚墨再次犹豫了。他听着走廊里自己清晰的呼吸声和窗外沙沙的雨声，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最终，他还是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

　　实验室里和他那天离开时一模一样，整洁，安静，窗台上的绿萝在雨天里显得更加鲜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书籍和仪器的特殊气味，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庄维越常用的那款须后水的清冽气息。

　　楚墨轻轻关上门，伞靠在门边。他像闯入别人领地的猫，动作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和试探。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光滑的桌面。桌角整齐地堆放着几本最新的物理期刊，他认出那是庄维越习惯阅读的种类。他随手翻开一本，里面竟然还有一些庄维越留下的批注笔记，熟悉的字迹瞬间撞入眼帘，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立刻合上期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目光扫过书架，上面大多是专业书籍，但其中一格，却突兀地放着几本崭新的、包装精美的笔记本，旁边还有一盒未拆封的、他惯用的那个牌子的绘图笔。

　　一张便签纸贴在笔记本上，上面是林枫那龙飞凤舞的字迹：
　　【老庄让买的，说你可能用得上。随便用，别客气。】

　　楚墨盯着那行字和那些崭新的文具，鼻腔猛地一酸。他别开视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个人的存在和……用心。即使远隔重洋，他依旧试图为他营造一个熟悉、舒适的环境，依旧笨拙地想要参与他的生活。

　　这种无声的、渗透式的关怀，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一点点瓦解着他用几个月时间筑起的冰墙。

　　他在实验室里呆坐了很久，什么也没做，只是听着雨声，感受着这个空间里无处不在的、属于庄维越的痕迹。

　　直到天色渐暗，雨势稍歇，他才缓缓站起身。离开前，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本崭新的笔记本上。犹豫了片刻，他最终伸出手，拿起了最上面那一本，和那盒绘图笔。

　　锁上门，走下物理楼。雨后的空气清新冷冽。他握着那本笔记本和笔，像是握着一个沉重的、无法轻易定义的承诺。

　　回到宿舍，他将笔记本放在桌上。深蓝色的封面，质感很好。他迟疑了许久，才缓缓翻开第一页。

　　空白的纸页，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那支庄维越送的、刻着星辰的钢笔，拔开笔帽。冰凉的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微微颤抖。

　　最终，他落笔，极其缓慢地、生涩地，写下了两个字。不是公式，不是演算，而是——

　　【收到。】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

　　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点开的对话框，将这一页拍了下来，发送。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心脏像是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巨大的恐慌和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敢去看可能的回应，或者……依旧漫长的沉默。

　　窗外，雨彻底停了。夕阳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余晖，在天边染上一抹脆弱的暖色。

　　心锁的博弈，终于因为他一个微小的、几乎耗尽勇气的动作，而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隙。

　　他不知道这扇门推开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终于，还是向前迈出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