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凡尘三千（三） ...
-
“请呈上拜帖，我们好去通报。”山脚弟子见有人靠近，便知有客，来人却不识得。
“请向三千楼主及五白楼主通报，魔界江萧携五白楼主首徒求见。”江萧缓缓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尽管对方是魔界中人，但人家亦守礼。于是守门弟子行了个礼，便向山上而去。
若鸿听着他自报名号也暗暗心惊，自己居然落在了魔界手中。恐怕魔界中人很有可能会以自己来威胁师父，想来不觉有几分忧虑。任若鸿聪慧过人，现下被人挟持，术法皆被封住，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好办法来。
不一会儿，本在三千楼中议事的众仙们，纷纷立在了苍梧山山麓山门处。三千楼的长老也来了，同时让门内所有尚未修得仙身的弟子纷纷退开。众仙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得一帮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是一个魔界中人，看起来还那么人畜无害，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而倾巢出动么。
众仙云集，若鸿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自己想了许久的人。想喊他们，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声来，也动弹不得。
“若鸿！”潇山和梦疏急急飞出来，却也不敢靠近。怪不得连重玄玉都被封住，若鸿竟然是被此人挟持住了。
“问五白楼主、长老好。”江萧缓缓施礼，声音平静无波，“怎么不见三千楼主？”
三千楼主兰若，掌三千楼八十余年，仙界最德高望重的上仙之一。三千楼中有三尊，太清尊上尘霄，玉清尊上兰若，上清尊上夕未。可此刻却许久无人应声，三千楼的长老们在，三尊却一个都没有来。
“可是看不起我魔尊江萧？”江萧阴沉笑道。
若鸿愣住：魔尊……魔界至尊……
弟子们一片哗然：怪不得如此兴师动众，竟然是魔尊亲临。
这次众仙并未在三千楼聚会，而三千楼三位尊上也都不在此。虽有五白楼的掌楼与长老在，再加上三千楼一些高阶的弟子，可要说对付魔界至尊，确实是没什么把握。
看不见三千楼的三尊，江萧也不恼怒，只是转向颜潇山：“不知五白楼主愿以何等带价从我这里带走楼主的爱徒呢？”
若鸿第一次看到江萧的笑，嘴角轻轻勾起，本来面如冰霜的样子瞬间邪魅至极，看得令人发寒。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就落在了此人手中。
“楼主拿在下的小徒出气，在下别无他法，只得出此下策，望楼主见谅。”江萧虽风度不该，目中却是隐隐有怒意。虽说仙魔二界由来对立，然仙界也只是在凡间降魔除妖，未曾直接进犯过魔界。这次却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带走了他的徒弟，让他怎能不怒。
颜潇山更是恼怒。江萧那徒儿明明是自己找死，撞到他手里一心求死，又怎能怪他拿住那人。更何况魔界中人，双手染血，怎能放过。
“你要如何？”潇山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气，问道。
“不如这样，”江萧敛去笑容，“在下与楼主赌一次，若楼主能赢在下，在下便将楼主爱徒无条件归还。若是在下侥幸获胜，还请楼主归还在下小徒。总之，只要楼主肯赌，那么在下一定保证楼主爱徒平安。”
若鸿听了这话，冷汗涔涔。自己居然被魔尊拿来作为交换徒弟的砝码。若是不换，自己怕是就永远见不到师父了；若是要换，师父未必能胜魔尊，而把魔尊的徒弟交还，岂不就放任其为害人间了？
气氛骤冷，江萧不急，扣着若鸿的手却不松；颜潇山方才还在盛怒中，此刻也忽然冷静下来。旁边的小仙们七嘴八舌，然大部分人说的都是既然魔尊这么在乎这个徒弟，就更不能助纣为虐，将魔尊徒儿放走。牺牲一个仙界弟子，总还是值得的。
沉寂许久，颜潇山脸上波澜不惊，“那若是，我毁了你徒儿的魂魄呢？”
梦疏闻言一愣：何时他就将那人打回魂魄状态了？虽说那人法力不济，可到底是魔尊之徒，要炼化她的魂魄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江萧看着颜潇山的转变，微微愣了一下。才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他竟然已经废去青荷形体而打回魂魄了正想着，潇山伸出手掌，掌中正浮现一缕蓝色火焰状的魂魄。
饶是魔尊，心中也不禁一紧。沉默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之后江萧说道：“仙界一徒，换魔界一徒，没什么不公平的。还请楼主卖给面子。若是楼主执意要除魔卫道，那，便要请楼主一命还一命了。”
“潇山！”梦疏看出了潇山的心思，想拦住他。难道他是不顾若鸿的性命了？！
若鸿却丝毫不紧张。要么，师父一定会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来，要么师父一定索性就与魔尊一赌。总之无论如何，师父一定不会抛下自己，不管不顾的。若鸿还记得，当年在叶府当中，嬉笑着自我介绍的青衣公子，还记得自己在他怀抱当中的温暖。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温暖了。这温暖，当然是一辈子的……
可潇山的声音，响起时候却有如霹雳雷霆：“徒儿于我，不过浮云。然魔界之徒，是绝不可纵容的！”
江萧看着他掌中自己徒儿的魂魄，冷笑道：“上仙就是上仙，宁可牺牲自己的徒儿，也不能助长邪魔外道。”
“不要！”梦疏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一个爆裂，那团火焰在颜潇山手中烟消云散。
此变一生，仙界众仙皆是一愣：五白楼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却想不到连自己的徒儿也可以牺牲得如此轻松。
“好！好！”江萧看见自己的徒儿魂飞魄散，不怒反笑，“好个五白楼主颜潇山！”心中翻江倒海，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立刻掐死颜若鸿的心思。趁着众仙家愣神，江萧一个疾风之术，便将若鸿带离了苍梧山。
一路上，若鸿都是呆滞着的。
六年相依相伴，竟然换来一句：徒儿于我，不过浮云……
八个字，字字都如雷电，劈在自己心上。可师父，那个自己叫了六年师父的人，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她不介意他牺牲自己，不介意他除魔卫道，只是介意他说“徒儿于我，不过浮云”八个字的时候，冷冷淡淡的口气与深情。那眼神，冷得看不到一丝温度。似看她，又不似看她，目光直直从她身体里穿过，落尽虚空。无论是焦急、关怀、牺牲、取舍，通通都没有。
江萧好不容易从失去爱徒的痛苦中稍稍平反过来了一些，看了看掌中的若鸿一副呆滞神情，知道刚才对她的打击不小：“小家伙，你居然认了无情到这个地步的师父，也算你此生不幸了！认这样的师父，不如认我做师父。想不想要做我的徒弟？”江萧勾起颜若鸿的下巴，“你的资质，也还不错。”
颜若鸿开不了口，却是一脸坚定的拒绝。
“我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的，没关系。”江萧笑道，“好好在倚翠楼待着，也不错。就怕你迟早有一日，还是会到我身边来。”
苍梧山麓，赤火花纹的山玄玉摔在了颜潇山的脚边：“若鸿没有你这个师父，我也没有你这个师兄！”
梦疏急急地朝江萧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路风起云涌，却也是一路无言。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好三天，这才两天不到而已嘛。刘妈妈脸上要笑开了花了。
“还不错。”江萧淡淡道，“就是少了点味道。”
“是是是，”刘妈妈赔笑，一把把若鸿抓到自己身后，“一定会多加调教，多加调教。”
江萧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哎呀呀，看来得告诉香姑娘，然她抓紧调教你才是。”刘妈妈看了看初初长成的若鸿，这张小脸比刚来时又漂亮不少，还真是可造之材。
“对了，国师碰了你没有？”扯着若鸿去见香淡染，刘妈妈问道。
若鸿打心底鄙夷着，淡淡道：“没有。”
她才十岁，国师又没有恋童癖。
刘妈妈暗喜：那就是还可以让若鸿梳笼，卖个好价钱？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回了香淡染那里，若鸿愣愣地坐了一个下午，一句话都没说。任香淡染怎么问，若鸿都不答腔，只是呆坐。无时无刻，脑袋里都漂浮着那句绝情至极的话，无时无刻，都想着那个人绝情的眼神。
师父，从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师父了。
好像这样的感觉，是曾经有过的，那么似曾相识。若鸿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原来却一直深埋在自己的脑海当中。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影子，一个小男孩的影子。
——“凭什么要我跟你玩？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我爹爹说，你长大了是要嫁给我的，那你就是我媳妇了，当然要陪我玩啊”。
——“当你媳妇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她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做“媳妇”，但是能听到那个男孩小小的还缺着呀的嘴里，不清晰地吐出要保护她的誓言。可是，当大批人马往她家里冲来的时候，她却没能看到那个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她的人出现。无论怎么等，都等不到。然后，她从窗口只是看到，那个正预备朝自己家里来的小男孩，看到那些尸体，掉头就跑，任她如何叫喊，也没有回一次头。她想冲上前去，说我做你的媳妇，你要保护我。可她还没有冲上前去，便已再也追不上他。
于是从这一刻起她明白，原来说过的话是可以不算数的。
天下之大，无人可信。她以为颜潇山给了她全世界的温暖，却不想他只是把这个道理又重复了一遍。那一刻，自己的心摔成碎片，再也拼不起来。什么是绝望？绝望就是对一切都失望之后再有希望，希望却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下。
“香姐姐。”本来香淡染都放弃和她沟通了，这时若鸿却主动抬起头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香淡染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
“你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做花魁？”若鸿的大眼睛里，有前所未有的坚定。
“哈？”香淡染只觉得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凡尘三千（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