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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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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止戈再看到古镜时,他人还是全须全尾的。林江鹤原话是谁打死了他也不会阻拦,到底没这样做。
正如他所说,古镜身份存疑,他还不能死。
此时赵家三人披麻戴孝地立在前院,对着古镜怒目而视。若眼刀能伤人,只怕古镜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手握长枪的赵家长姊开口,“林大人,我赵家世代忠君报国,如今长兄被贼人所害,磕头谢罪这件事我们受得,却倍觉痛恨,非杀他不可。你再拦,就请移步内厅,待我等杀了贼人,再请你出来。陛下那里怪罪下来,全由我等一力承担。”
“赵帅痛恨贼人,林某感知甚深。只是此人并非害了常胜将军一人性命,他若死了,不止陛下那里无法交代,其余官家那里也不好交代。”
赵家弟弟是个急性子,“仇人就在眼前,还要我留他一命不成!都给我让开!”
话音刚落,赵家三人手持长枪短器全冲了上来,林江鹤只得被迫护住古镜,大理寺众人见首领有意保护犯人,遂也拔剑迎上,短时间内还能撑一会。
秦钟见状,连忙拽着何以止戈退后躲避。
何以止戈被他带着退后几步,局面混乱正是大好机会,再也耽搁不得。宽大袖口之下,何以止戈略施术法,使得古镜能够挣开手腕锁链,手腕机关开启,银丝攀上了他自己的脖子,飞快收紧。
一、二、三。
古镜即刻倒地,发出砰的一声。
赵家长姊的长枪才到,古镜已经躺倒在地,人事不省,“哼!装死,废物!夺我长兄性命者,岂是平庸之辈。休要装死,起来啊,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我长兄报仇!”
古镜不动,林江鹤惊骇了一瞬,立刻蹲下查看,见他脖颈处勒着细线,面目青白,两指在鼻下一探,探得他没有呼吸,猛得站了起来。
半晌才道,“他死了。”
赵家长姊的长枪仍抵在古镜的身上,就快要刺进去。可她一动不动,似乎是僵住了。
赵家弟弟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跌跪在地,仰天怒吼。
赵家妹妹颓然地落下泪来,“我长兄已年过半百,为了全心全意地照顾我们连妻室都不曾求娶,是世人称道的长兄如父…常胜将军。他凭什么?!凭什么死得这样痛快!我恨,我恨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赵家弟弟止了声,双眼泛红,起身跑开了。
“大周朝谁不知道赵家兄妹情谊深厚,又全都武艺高强,他使用奸计害了赵将军不过一时得逞,”
秦钟在一旁与何以止戈说话,此时四周实在静得出奇,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楚,他却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真要让赵家兄妹合力动起手来,这贼子啊,只有死路一条。他倒是识相,这么快就自戕了,这龟孙子。”
暗叹秦钟审时度势颇有“一套”,何以止戈跟着添油加醋,“害人无数者心中也会有畏惧,你说的有道理。”
赵家弟弟手中握着火把走了回来,火势正旺,他麻木地道,“贼人既害得我兄长尸骨难全,我便要他尸骨无存!”
何以止戈冷眼看着,此时古镜的肉身傀儡已经无用,其上还有衣物遮盖,他要烧便烧了,构不成威胁。
林江鹤愁得胸闷,“定北将军,此人已死,一一去殒命官员府中谢罪之事达成无望。陛下旨意在上,林某还需向陛下奏秉此事,还望将军三思啊。”
赵家妹妹一抹眼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大人,他杀了我哥啊!”
“他已经死了!”林江鹤少见地厉声呵斥。
默默伫立良久的赵家长姊发了话,“函儿业儿,休要与林大人为难。林大人,我等一时冲动,致此无可挽回的局面。若陛下怪罪下来,大人便说,此人是我所杀,我绝无怨怼。”
林江鹤摇头不允,“赵帅这是何意。此人由大理寺关押看管,竟教他挣脱了镣铐,当场自戕,大理寺看管有失,难辞其咎。诸位将军为兄复仇心切,难免冲动,林某只会如实上报,断然不会横加指摘。”
“常胜将军殒命,陛下痛惜,百姓哀悼。诸位将军的心情,林某感同身受。只是如今罪人已死,林某还需处理后续之事,不便久留。诸位将军请节哀吧。”
赵家弟弟和妹妹二人齐齐低头敛眉。赵家长姊一拱手,“我来送大人。”
不再多言,林江鹤及大理寺众人先行离开,何以止戈与秦钟也走了出来。
古镜看似已死,其灵体却还被封在肉身傀儡里面,外面人多眼杂,何以止戈不便现出赤瞳召回古镜,只好再找机会。
“既然画师方才看到了他自戕,为何不出声示意。”何以止戈状似无意地问。
“在下不想多管闲事,”秦钟故作高深地道,“他来赵府这一遭,不死也得扒层皮。这回死就死了,死不足惜。”
秦钟带着何以止戈在一间茶铺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才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答应下旨令林大人带犯人去给各大人府上请罪,不过是想给百官们一个矛头所指,就因此事,朝中积怨已久,总要有个发泄口。陛下也早预料到,这个人不可能还能活着回去。”
“若论遇害的这些官员的品阶,蔡太傅位列一品,兼任翰林大学士之首,在文官之中的影响力卓然。赵将军家又有姊妹弟兄在军队任职,手握兵权,重要程度非同小可,再往后没有比他们更高品阶之人。此番来谢罪的前后顺序也定是陛下授意的。他死在这,也算是为陛下了却了一桩心事。”
何以止戈试探着问:“这么说,林大人本就不该拦着这几位将军?”
秦钟并不支持这个说法,“诶,他要拦着,再正常不过了,林大人这个人啊,刚正不阿。别说是陛下这次没有明说了,就算是陛下金口玉言明说,这回让他带着人来啊,就是拿这个人给众官家出气的,他也不想明白陛下的权衡之意。他心里有公正,有律法,不就少了些圆滑变通。”
给人送出气筒稳住民心罢了,这变通法何以止戈并不苟同。她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秦钟转移话题,“快晌午了,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孔雀湖的梅花盛开,煞是好看,吃饱了再一起去转转如何?正好我准备在那里取材作画。”
“好。可我脸上还有伤…”
“这个你放心。你的样貌啊,我看了不下百次也有十次,早铭记于心了。脸上的包扎我是不会画进去的。”
京城中有一片梅林,环绕在孔雀湖四周。眼下已至隆冬,湖面冰层覆盖,白色粉色的梅花争相盛开,是其他季节见不到的人间美景。
既然答应了他要作为他画中的素材,何以止戈焉有不作陪的道理。
到饭馆后,两人落座。秦钟做东,在何以止戈的强烈建议之下,才不情不愿地点了两荤两素。
何以止戈无须进食,身体更不宜吃太多东西,慢吞吞地吃了些清淡的小菜,秦钟夹给她的肉食,她借口自己只吃素推拒了。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并肩往外走,秦钟摸着下巴,“吃这么点,又不吃肉,饭菜不合胃口?”
即使一年两年不进一粒米,何以止戈的身体也不会有事,只是这个中原因,何以止戈无法与他说明白,只得解释,“画师多虑了,是我没胃口。”
“也罢,”秦钟不再多言,“改日再请你吃顿更好的。”
抵达梅林,梅花开了大半,树枝花开一簇簇,地上也有落花,两人踱步林中,何以止戈仰头看着,心中生出一份莫名的喜悦。
她一个人的时候,鲜少找些消遣,坐在柜台前一坐就是一天,夜里不用入眠,便也是枯坐。
她也曾养过狸奴和兽犬,都不过是短暂的陪伴,年岁匆匆流逝,也都离她而去。
出来看看花草,亲切又喜悦。
秦钟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摆好画纸,自腰间的布袋里掏出各式的画笔颜料,“此处位置甚好。止戈,你寻个舒服的姿势,我来作画。”
舒服的姿势…
何以止戈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天寒地冻的,这里的石头估计冰得很,你还是站起来吧。我尽快画。”
何以止戈又站了起来。
“对了,你在街上买的那个发簪带上如何?你这头上的发饰太素了,我看那发簪上坠着的珠玉不错。你且带上,会更好看。”
何以止戈照做,取出发簪,摸着头顶发髻,将簪子推了进去,白色的珠玉在头上晃了几晃才停下来。
秦钟再无言,盯着何以止戈看了一会,又提着画笔在画纸上比了比,便开始落笔作画了。
他时而抬头看一眼何以止戈,更多时候是调整动作在画纸上描摹。
何以止戈不知他画了多久,只看到地上的影子由直变斜,冷风吹过,落花铺了一地。
“大功告成!”秦钟将笔一挥,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何以止戈走近,只见梅花在头顶作衬的画纸上,一位身着苍青色长衫的女子端正立在画中,女子发丝轻挽,珠玉在侧,做装饰用的白色配饰连同发丝垂落在肩头,她面容姣好,唇色浅浅,一双杏眼不悲不喜,似透过画纸在看着谁。
“如何?”秦钟忙问。